那正是慕漓……
此时,周身的水恍然不见,悄然间竟再次凝聚着水龙的身躯,头部依旧是那女子模样。她长长地龙身一圈圈地缠绕住嫇儿,困得她无法动弹。
“不许离开沦澜!不许离开沦澜!不许离开沦澜!……”慕漓一遍又一遍地命令着嫇儿。言语中,恶意袭身,凉意侵体。嫇儿犹感颈脖被越掐越深,已然无法言语,口中吐出些许粘稠液体,紧握她爪的双手愈显无力。
“是那个女人的孽种害了我儿,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拿走了虚空镜!!!!”女子的言语卷着浓浓悲意,愈说愈是激动,嫇儿被勒得越发得紧,一张小脸由白转而紫红。
正值命悬一线之时,这惨白的世界一瞬被黑暗吞噬,脖子上的痛感逐渐散去。嫇儿一阵狂咳,大口喘着粗气。然,未待嫇儿气顺,长发竟径直被人提起,连带身躯一同被悬在半空。
“啊——”嫇儿疼痛难忍,猛然惊叫,眼角依稀可见莹莹泪水。“放开我!你要作甚么!!”面对嫇儿的质问,只有虚无边际的暗夜回应。这一刻,静得可怕。嫇儿只觉自身被人扯起,但,那身影融入了黑暗,看不见……
“人鱼……”突然,慕漓的声音乍现,徒见远方映出点点白影,向嫇儿疾速逼近。“请爱他……”那参杂着悲愁的言语徐徐入耳,这亦是慕漓的最后一句话。待音止沉静,白影窜入嫇儿体内,随之,被提起的身体猝然下坠,黑暗的尽头是虚无的深渊。
……
……
“啊!”嫇儿大声嚷着,紧闭的眸一瞬睁开,她警觉地环视四周,徒闻风扫叶坠,沙沙作响,“唉……”嫇儿缓缓吁气,却仍是惊魂未定,瘫软席地,呢喃自语,“一场梦么?”她一顿,伸手摸着痛意尚存的颈脖,又道“真实得令人心碎……”
此时天色已暗,深笼在夜色下的树林显得异常阴森。忽地前方有烛火忽明忽灭,嫇儿方才定下的心又再次提起。默想,不会是沦澜的母亲跳出梦境来寻她吧……嫇儿重重摇首,试图抹去这份不详预感,继而惴惴不安地冲那烛火处吼道,“谁!”
然,嫇儿那颤抖的音色却引得那厢暗影一番嗤笑。
“呵呵……”犹若铃音动听的女声淌入耳间。徒见那抹身影快速向嫇儿走进,伴随着火光,嫇儿渐渐看清了来者的模样。竟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穿着一套全黑的紧身衣,黑纱蒙脸,宛若融于这阴森的林间一般。
“你是谁?”嫇儿谨慎地再次问道,眸中扑闪着敌意。
“嫇儿不怕,姐姐我来帮你的哟。”那姑娘将手中提灯随意往地上一扔,掀开自己的面纱,却是一副玲珑可人模样。美瞳若星辰,双眉如勾月,朱唇似娇花,嫩肌弹可破,白皙犹胜雪。所谓天仙,亦不过咫尺伊人。
她漫步踱至嫇儿身边,也不顾什么礼节,竟伸手勾住嫇儿的肩膀,双唇附在她耳畔,轻轻吐气。嫇儿被其弄得一阵瘙痒,羞涩之意油然而生,不免瑟瑟地蜷缩在一块儿。
那姑娘看着嫇儿闪躲的神情,露出一抹贼笑,又附着她的耳朵说道,“姐姐我呀,叫做月清吟。嗯……”她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是你家亲戚!”这姑娘似乎还异常得义正言辞,向着嫇儿又是一阵痴笑。
“哈……”嫇儿亦冲她尴尬一笑,无奈地点着头。“于是,清…吟姐姐,能不能放开我再说话……”
“好说!好说!”月清吟满意地翘起唇角,爽朗地笑着,放下勾在嫇儿肩上的手,继而对着她说道,“嫇儿,刚才可真是千钧一发,若非我及时找到你,可能你就得……喀嚓!”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假意在嫇儿脖间一抹。
嫇儿一脸哭丧,抱怨道,“好姐姐,你就别吓我了……”忽地,埋首垂眸,神色一瞬严肃不少,咽下一口气,愁眉紧锁地问道,“刚才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蛊魂。”月清吟的语气一瞬冷得似是千年玄冰,嫇儿不禁打颤。她又道,“所谓蛊魂,即是寄宿在蛊毒中,下蛊人的魂魄。此种蛊毒比普通的毒性更烈,尤其是这蛊中所蕴含的是下蛊人浓浓的情感,或喜或悲,或忧或愁,会逐渐侵入中蛊者的神经,继而与其同化。而你……”只见月清吟举起手伸出纤细一指对着嫇儿。
“我?”嫇儿反问,她一眼晃过月清吟的手指,又转移视线望向她那毫无神色波澜的脸庞。
“想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被『水』国那小子抓来的理由了。他需要你的眼泪活下去。然,前提是你的真情一泪。倘若,你没有爱上他,又何来真情一说。这即是他母亲设下的计,等你下怀。自你踏入那湖心小筑的那一步起,你就中了这名曰『朝朝暮暮』之蛊,那慕漓的灵魂一直盘踞于你体内,束缚着你,抑制着你的灵力,将你困于此地,直到爱上水淼淼。”月清吟淡淡地诉着。而嫇儿的心却愈发沉重,她无力地笑着,透着半分凉意,半分凄冷。
“日以继夜的思念,缠绵涌现的泪水,不够…竟还囚禁了我的身,啃噬着我的心。非要这般决绝才可么?”嫇儿踉跄几步,嘴角勾着一抹凄绝的惨笑。是的,她确实是栽进了情坑,然而**纵的爱真的是爱么……
月清吟望向嫇儿的视线变得些许柔情,她继续道来,“然,天不如意,慕漓并没料到,『镜』国那群傻瓜的突然出现,更未料及镜渊的野心会这样大。弒父逼兄,夺镜嫁祸……”
“镜渊他怎么会……”尚未从慕漓的阴影中解脱又听闻镜渊所作的不耻行为,让嫇儿一下无所适从,她难以置信地摇首,苦涩之味在心中蔓延,“不…可能……”一番软语轻扬尘中,却被突然而至的晚风抚平,似是嘲笑着她的无知。
“嫇儿你太天真,这是一场阴谋!镜渊是慕漓妹妹的孩子,小时曾与水淼淼一起足有五年之久,想必亦是知道他的秘密。镜渊巧妙地夺走了镜子,这加剧了水淼淼的消失,如此才能实施他的大计……因此,慕漓记恨着伤害她孩儿的镜渊,而你恰巧遇到镜渊,惊醒了慕漓寄宿于你体内的魂魄,爱子心切的她便想要占据……”
“巧妙?大计?”嫇儿忽地打断月清吟的话,她已无心再听月清吟继续说下去,眼前的事实已然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连镜渊,连他也是在利用我么,当时在镜湖故意带着我去那洞穴,为的就是牵制住沦澜从而夺取那面镜子……”炙热的泪珠翻滚而下,滑过她苍白犹若梨花的脸庞,道道泪痕诉说着她的痛,珠珠串串绵延着她的情。
“呃…呵呵……”月清吟突然一改态度,嬉皮笑脸地轻轻拍拍嫇儿的背,“呀…乖嫇儿呀,姐姐没想要弄哭你的,更没想到他们对你那么重要。姐姐告诉你一件好事情吧,方才,我已用本家的锁魂咒压下了慕漓的魂魄,你的灵气暂且恢复,可以打小怪兽了哟。”
她一脸得意地扬着头,得瑟地等着嫇儿回应。却迎来嫇儿一声凄软询问,“这么说,我可以使用灵气了?”她抬高嗓音无力地望向月清吟。
“自然……”
未待月清吟言毕,嫇儿一瞬变换出一条长鞭,上面聚集着层层灵气,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她踏着微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计,长鞭缠在月清吟颈脖,勒得她无法动弹。
“你究竟是谁?”嫇儿抽紧鞭子,逼问道。
“哼,你家亲戚。”面对嫇儿的突然转变,月清吟仍是面不改色,淡然说着,又道,“你以为这点功夫就能困得了我么?”
嫇儿心生疑惑,然不容她思考,长藤竟猝然断裂。嫇儿因惯性稍作后退,却瞥见月清吟手执黑色短刀,那抹黑影疾步逼近,嫇儿尚未站稳,那把短刀已然抵在喉间。局势顷刻颠覆。
嫇儿呆然望着短刀,悲意犹若千尺津波一瞬席卷而至,却始终隐忍,泪不落,情不纵。
她抿紧着薄唇,微颤着音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连隐白都不曾向我提及这些事情,而你,却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有关我的一切不在话下,甚至连他人的目的都了如指掌。”嫇儿不紧不缓地抬首相望,撞上月清吟泛着凉意的双梭。
“无论问多少遍我都会说,我是你家亲戚。咳咳,姐姐友情提示,不!要!靠!近!隐白!他很危险。乖孩子就要相信姐姐……”月清吟半携威胁之意,邪笑着说道,乌黑的眸珠咕噜咕噜滚动着似是揣摩着什么。
嫇儿紧紧盯着眼前女子,两人间一时沉默,忽地嫇儿大笑着猛然使力推开月清吟,“哈哈哈……”犹若狂岚的笑声席卷着这透着悲意的夜幕,空中无星辰无明月,这片虚无祭奠着嫇儿愤然的心。
“好姐姐呀!早知沦澜骗了我,你又说那镜渊利用我,如今再告知我隐白不可信。他们接近我都是揣着异心,那你呢,难道不是么?相信你?谈何容易!”嫇儿步步紧逼,月清吟连连退后。一身戾气的嫇儿正在被名曰“背叛”的恶鬼吞噬着。
“坏人自然信不得,可我不是。”月清吟略挑柳眉,漂亮的脸蛋此时依旧淡然似波平。
“姐姐,你错了。人与人之间没有好与坏之分,仅有利益可谈,信任只是在此基础上的工具罢了……”嫇儿自讽,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随即转身欲走。
“不许走!”月清吟猝然抓住嫇儿的手臂。
“我非走不可!”嫇儿切齿回道。她举起一手,徒见手心零星灵气慢慢凝聚,须臾间成一球状,似若水晶般璀璨。
“沧嫇儿!你想干嘛!你疯了么!”耳畔传来月清吟的劝诫之声,对于心如死灰的嫇儿来说仅如风过即散的烟云。
“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