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盛大的假面舞会上,我是主角,你也是主角。无需猖狂,我只是你伪善的另一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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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间本是散着些甜腻的气息,却是骤然冰冻。彷佛她不是她,他亦不是他。镜渊眸中渗着凉意,悲伤的思绪腐蚀着他理智的心。嫇儿的言语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比任何利器都要无情。似是花儿贪恋清风的凉意,一瞬的离枝,永生的零落;似是灵魂追随死神的足迹,一瞬的相触,永生的轮回。
嫇儿那双紫眸中隐匿的斑驳星点一如初始,然,嵌入双梭的却是镜渊凄冷的面目,透着零星哀愁。惊觉自己竟紧紧抓着那少年的臂膀,似是触电一般风驰间抽回手,衣袖上却留下一片皱痕。
“不…不是…不是这样…”嫇儿使劲摇首,双手亦在空中胡乱比划,额前的碎发随之起舞。那些无礼之言…绝非她的本意。自己犹若他人的牵线木偶一般,犹若蛇腹蛛网相缠舌尖一般,驱使着那些字句全倾吐出。
沦澜?嫇儿脑中猝然灵光一闪……她所言既与那人有关,莫非…又是情蛊作祟?嫇儿蹙眉,方想卷袖一探,不料,手适才抬起,腕间肌肤与肌肤相触的寒意渗入。镜渊猛然握住她的手,五指似是要深嵌其中方肯罢休。嫇儿咬唇闭眸,一双柳眉几乎快纠缠一起。
“不是这样……”少年向嫇儿投来冰冷锋利的视线,似是秃鹰利爪狠狠刺痛着她。嫇儿下意识地挣扎着,意欲抽回手。
“你,是在拒绝我?还是……”他一顿,却流露出一脸的揪心,“你我再逢,之间就仅剩下沦澜可谈么?”他的每一字每一句皆是那般令人心颤,恍若隔世的情谊,尚未忆起,已然消散,无迹可寻。镜渊直直凝视着眼前少女,似是仍有一丝期望,静静盼侯着她的回答。
“不不不……那个是……”嫇儿拼命否认,然,解释往往只是掩饰的借口,抹了糖衣的莲子,苦不堪言。
“不用说了!”镜渊猝然怒吼,松开握在嫇儿腕间的手,挥拳直击她身后的银杏。一阵骚动,金片似是天女散花一般缤纷坠落,没入尘埃,一如此刻少年失落的心。
想来,他是恋她的。初见时心的浮动,离别后心的寂寥。
想来,他是爱她的。再见时心的雀跃,却……彼此在不知觉间掘出一条鸿沟,他越不过,因为那个人的存在……
实在,不甘。
一旁的杏雨棠见镜渊这般举动,不由震惊。二殿下一向不随意动情,如今却……那鱼儿怕是不妙……即意欲上前劝止,一双大手却重重扣在他的肩上。
“哟,杏大将军,这…”那人意味深长地贼贼一笑,“是要作甚啊?”说话之人正是之前猎兔的那位粗旷大叔,介于适才嫇儿之由放了那兔子,心中煞是不爽,如今这小妞自寻苦吃,怎能让那个『水』国的叛贼上前救她!
“呵呵,廖桑大人真是客气。我不想做什么。”杏雨棠表面赔笑应付,实则暗想这匹夫竟仍揪着那事不放,怀恨在心。在此亦难以与他真心较量,罢!暂且静观其变……
廖桑似是异常满意杏雨棠的说辞,不免咧嘴畅怀大笑,“哈哈,好兄弟!”说完那只贼手又在杏雨棠的肩上重重拍打了几下,才收敛些许。
天边残叶乱舞,人心交错无规。那一片金黄脆叶飘然坠下,悄息附于镜渊发上。乌丝沾染了这秋的气息,亦习得秋的悲意。倾入的是这无止的凉风,是那无尽的萧然。嫇儿被镜渊突如其来的一拳惊得哑然无声,徒觉风掩面而过。她扑闪着双眸,怔怔望着犹若与秋色想融的镜渊,忽地莫名“噗哧”一笑。
金叶沾发,似若金莲绽放。嫇儿伸手摘下,调皮地晃了晃,倾笑言之,“叶子……”她对他笑着,纯真得犹若天山清泉不着凡尘,烂漫得犹若陌上花开风摇轻舞。镜渊抿唇,乌眸中参杂着不明的色彩,他接过嫇儿手中的叶子,细细端详,猝然握拳,耳畔充斥叶片折碎脆裂之音,继而摊开掌心,那些尘沫随风逝去。
“沧嫇儿,我不懂……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少年无力申诉着,一席言语似若编织着的凄冷乐章淌入嫇儿耳中。嫇儿不解望着镜渊。镜渊蹙眉,猝然捏起嫇儿下颚,贴近她的薄唇,眸中燃着烈火。俊美的脸庞逐渐逼近,嫇儿的心却似是山崩地裂剧烈动摇着。
她无意识地伸手抵在镜渊胸间,神色闪着无措之意,适才泪润湿的紫眸悄然间干涸,本揣着的笑意一丝未存,徒留下几分莫名的惆怅。少年炙热的气息轻附花容,却是扬起一阵微颤,如若狂岚惊了悠悠沧海,波澜肆起。嫇儿埋首,双眸闪烁不定,道,“对不起…………”随即双手一齐用力推开镜渊,匆匆跑开。
镜渊向后踉跄了几步,杏雨棠上前扶之。“二殿下!”他一脸忧色地唤着镜渊,却被少年倔犟地推开,飞驰一般追上不远处的嫇儿。镜渊又一次抓住她,少女回眸,那沧蓝发丝散漫空中,身下薄纱罗裙回旋飘逸。然,嫇儿侧首,俯视着零落一地的秋叶。
“为何不看着我?”镜渊的声音微颤,眉梢紧绷。
“对不起……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无奈……请不要介意我刚才的那些无礼之言……”嫇儿轻声诉着,双眸中渗着丝丝莫落哀怨。她虽不知沦澜与他之间究竟有何渊源,更不知那人的消失是何原因,但绝与镜渊拿走的那面镜子有关。沦澜与镜渊,彼此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又岂是她能言之?方才那一席话定是情蛊发作之由,而这却关系到自己与隐白之间的约定,外人还是少知为妙。
故,有些言语不可为,有些情感不可触……
嫇儿犹觉腕间力道渐渐松弛,她毅然收手,不再多言,无情回首疾步离去……少年驻留在空中的手不曾垂落,宛若风化腐蚀着飞泻是时间,一晃眼即是恒古之殇。
默默立于镜渊身侧的杏雨棠询问道,“要追么?”却是迎来镜渊无息的悲愁,他的眸中再无波澜,如若死水如若寒冰,垂臂继而恍恍起步,向着前方走去。杏雨棠见镜渊这幅失神模样,似若悲泉倾覆,洪水难掩,不免叹息。他望着嫇儿的余迹,顽自深思。
这一场无终点的闹剧,未开幕已然闭幕。那小鱼儿是有古怪,总觉得有何难言之隐……他蹙眉。尤其是,当嫇儿谈及他曾经的王,曾经的…杏雨棠忽地自讽,嘴角间勾抹出一缕惨笑,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他继而悻悻探向镜渊有些莫落的背影,无奈摇首,二殿下竟没发现沧嫇儿怪异之处,甚至一度深陷,他与那条小鱼儿何时解下如此深刻的羁绊?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又,紧随镜渊离开,身后的一行人等亦无声默默随行。
那厢,嫇儿一路疾奔,裙角边缘沾了不少金叶。终,气力竭尽,倚着一颗银杏,喘息不止,身躯犹若波澜起而伏之。她抹去沁出的汗珠,心却仍有余悸。背脊紧紧贴着树干,缓缓下移,盘膝而坐。一日内竟两次出逃,好不狼狈。忽地脑中浮现镜渊贴近自己时候的脸庞,棱角分明的线条勾画出他夺人的俊美,墨笔点睛,双眸流淌着溢彩,却难掩几分失落。他,是想…吻……
“不是!不是!”嫇儿骤然摇首,似若安慰自己般竭力否认,双颊却倾刻晕红。然,脑中蓦然闪过一瞬疼痛,犹若针刺深深扎入神经。嫇儿脸色霎时惨白,粉颜蒙上了一层白霜,冷汗从额前淌下。
“怎么,回事……呃…”嫇儿切齿自语,疼痛加剧。只是略想镜渊之事,怎会这般头痛欲裂?她眉心紧蹙,双眸正渐渐溃散无神,嫇儿颤着手,掀起衣袖,见那丝红线虽未窜动,却散发着骇人红光。自中蛊以来,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隐白……隐白……”嫇儿气若悬虚地唤着,却不料更是加重了疼痛。“呃……风殇,姐姐,你们在哪里……”她无力呻吟,冰莹的珠子滑过肌肤,徒留下一道道干涸的水迹。
此时,夕阳染目,天边的五彩云霞轻浮于天际。然,夜色犹若潜行的黑龙如影随之。嫇儿仰望绯空,心绪飞泻。似是无形青丝交织缭绕,束缚着深渊处另一个自我。离愁诉情肠,再逢把酒欢,飘渺云烟过,青灯烛泪常,水中月胧色,镜中花非花。
嫇儿忽觉视线迷离,那斜阳宛若鲜血,映染了扇叶,绯红与流金相溶化作光环,清风摇曳下那萧瑟残叶,似是扰了晕环,泛出点点涟漪,荡漾了人心。脑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时而乍现,似是气缠烛火,忽明忽暗。
须臾,睑眸犹感沉重,微睁的双梭扑闪了几下,终翕合闭目,一如那濒死蝴蝶最后未完的夙愿,展翅却亡。
她跌入梦的深渊……
一个,惨白得,只剩虚无的世界……
然,却有一女子静静伫立于此……
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