嫇儿寻着风殇的身影,一丝寞落滑过那俊美的面貌,美目中散落着点点忧伤。风殇闻之便不再多看嫇儿一眼,转身即走,花骨也随之跟上,似曾相识的场景再现于前,只是此时在嫇儿心中还多了一份柔情。
“慢着。”嫇儿忽地嚷道,随即脱口而出,“我想出门……”略卷着稚嫩童音却依旧甜美的音色回旋在屋内。
欲走的二人停住脚步,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向嫇儿。花骨面色坦然,然眉间仍溢出,些许不明,而风殇更是万分诧异地瞠目咧嘴。嫇儿被这对姐弟渗着丝丝疑惑的视线看得羞怯三分,速速埋首,鹅蛋小脸上渲染着红晕,一如娇滴嫩瓣沁着鲜红绽放。
别说是那欲走还留的二人不解,就连嫇儿自身也对其适才所言感到惊讶。可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风殇有些寂寥的背影,似是那铅色的阴霾不散,凋零的落花顺着染了天空残色的溪流,揣着不安惆怅飘向虚无,那份悲凉让嫇儿着实不忍。若答应花骨出门一事,风殇也必定会跟去,到时玩乐一番后心情也会有所好转罢……他们之间,剪不断的思绪,她所未知的事实,真心不想就让其掩埋在风殇的无限沉默中。
花骨窥伺着嫇儿的每一分表情,那琥珀双梭流淌着几丝寒意,继而打破这有些沉闷的气氛,嘴角挂着浅笑道来,“呵呵,妹妹想出门,那我这就去安排。”一语言笔便离了去,也不多问嫇儿突然改口说要出门的理由。那鹅黄的裙角随着疾步前行宛若此起彼伏的小浪卷舞动着,终消失在长廊尽头。
当花骨行经风殇身侧时,似是一缕清风吹散了他一脸的疑惑,他循循望向长廊尽渊,试图拾起遗留的些许残影,意欲追随而去,方迈出一步,即止,回眸,泛着雾气的美目浸腻着柔情,轻声对着屋中人诉来,“谢谢。”继而一若流星飞驰而去。
嫇儿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莫名谢意倍感受宠若惊,但也一笑置之。至于出游一事,既然已然应允他人,便反悔不得。她探向窗外,喃喃道来,“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随性一笑,便歇于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晨光微醺,泄下几缕附在嫇儿枕边。犹感光亮,嫇儿于床榻上辗转侧身,轻声呢喃,长翘的睫毛微颤了几下,徐徐掀开上睑,半睁的眸似是月牙儿透着几分惺忪,略显呆然地眨巴眨巴眼睛,那副睡眼朦胧模样煞是可爱。
她扶着床沿,缓缓支起身子,丝绸般顺滑的发丝悄然垂至胸前,零星碎发无意间掩了她那双璀璨的眸。嫇儿起身下床,踏着莲步行至梳妆台前,有心无意地打理着长发。望着镜中自己,面如凝滞,眸如紫玉,唇如桃花,玲珑巧鼻,不禁莞尔笑之。别样花容,别样月色,前世债,今世还;前世的缘,今世再续。
忽地瞥见埋在发丝中的那一只碧簪。这是…他,给的……莫名的哀怨冉冉而起,惆怅盘踞心头。恰逢此时,依稀传来敲门声响。
“妹妹,醒了么?”花骨的声音隔着门扉显得有些沉闷。嫇儿一时惊慌,略显无措,手中握着的梳子竟失神掉落。“啪——”
“妹妹,没事吧!”花骨的语气中渗着丝丝担忧,见屋中依然无声,心生疑惑,继而嚷道,“失礼了。”余音尚缭绕半空,这厢门已然推开。花骨一双乌眸中映着的却是嫇儿黯然的背影,她独坐妆台,镜中伊人憔悴,双眸中泛着粼粼波光,朦胧婆娑似是薄纱迷影,连那一缕清风犹若染了这肆溢的忧伤,吹得窗边盆花,残叶凋零。
“姐姐……”宛若如梦初醒般,嫇儿透过镜面看到立于身后,神色淡然的花骨。徒见那女子将手中糕点搁在桌上,施施而行,至于嫇儿身侧,俯身拾起那把静静栖息于地的桃木梳子,勾起一抹倾笑,不问是非,只道,“妹妹,一切已安排妥当,待用过早点后,便出发。”
嫇儿木然颔首,“多谢,劳烦姐姐你了。”一番软语随意道出。见此,花骨亦不再多言,她无声退下。门悄然闭合,一瞬的曦光太多耀眼,以至于遗忘了曾经的晦暗。屋内霎时笼上了一层阴霾,一如嫇儿沉闷的心。她移步桌前,拿起一块精致糕点,细细咀嚼,却是食不知味,机械般地翕合唇瓣。
当门第二次被敲响时,嫇儿诺了一声,门再度打开。花骨催道,“妹妹走吧。”她亦只是频频点头,踱步走向门外。而身后的花骨瞥过桌上方才嫇儿食着的糕点,仅啄去了小半块,她微声叹气无奈摇首,便迈着碎步离去。
穿过这迂回曲折的长廊,一扇朱漆的大门映入眼帘,椒图门扣金光闪耀,铺首衔环瞠目逼人。那厢少年已然骑着骏马静默等待,这厢佳人踏着莲步漫漫而至。晃晃见一抹紫影飘然前来,少年一扫烦躁,展颜欣然上前迎之,佳人报以倾笑,嘴角微扬似若湾沟明月,却掩不住这暗匿的寞落,徒见尾随其后的花骨漠然无声,少年亦只好闭口不谈,他垂首,本是摇曳着明光的双眸骤然黯淡些许。
一辆简朴的马车呈现于前,马儿埋首吃草,见嫇儿徐徐靠近,只是低鸣了几声并未过多在意。嫇儿轻抚着其背侧的灰色鬃毛,柔顺的触感滑过指尖,丝丝温热弥留掌心。她笑了,酒靥清点,双颊似桃粉花红。
花骨无息走进,轻声道,“妹妹喜欢这马么?”嫇儿淡笑响应,“不然,只是第一次摸到真马,心中有些欢喜罢了。”对于曾经那禁锢的人生,岂敢贪恋一分凡尘,终遥首相望,望而却步,步止心寂。
那间纯白的大屋子里,熙和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照射进来,中间的那匹红木摇马格外显眼。女孩坐在木马上,摇啊摇,摇啊摇,视线始终凝滞在窗户一角放置的玻璃鱼缸。几缕流光射过,地面泛着粼粼波纹。一条红龙眼披着那一身似火妖艳的盛装,舞动着蝶尾犹若薄薄的纱罗飘飘然。看似悠然自得,却是身不由己。她收回视线,神色黯然地摸摸木马的脑袋,“马儿,马儿。爸爸有一天会骑着真正的白马带我离开的对么……就像王子一样……”她喃喃自语。却不晓这里是她一生的归宿,永远也逃离不出的牢笼。
忽地一只大手轻覆嫇儿头顶将她拉回现实,她扑闪着紫眸,不解抬首,却撞上风殇霁颜粲然,忙是羞涩埋首,徒闻少年扯着一副沙哑嗓子道来,“傻丫头,前面还有很多好玩的呢。”略带着粗暴的语气,然,透着一丝安慰之意。
嫇儿的唇角终扬起一抹淡笑,淡得似是墨迹余蕴,淡得似是不曾一现,清晨的纷扰化作尘烟消散。她坐进马车轻声道,“走吧。”花骨颔首,驾上驭位,继而看向风殇,他会心一笑便跨上另一匹马背,护在车旁。
车轮终开始滚动,一如无法止息的命运之轮……
始末难料……
马车已驶半响,嫇儿环顾四周,车厢虽简,却仍是朴素有韵。她掀起窗上布帘,眼前之景却令其为之惊叹。
下有渺渺云烟似是流水潺潺,白霭如雾散漫妖娆,那浅灰阴霾暗匿其中。飘然荡漾的尘粒染着天边阳光,泛出几丝绯红,沾着零落的水气透出些许仙意。
他们这是…腾空而行?
继而回眸寻迹,徒见身后青山眉蹙,斜倚凭阑。那断崖处修竹参差风摆,掩着深宅星点斑驳,却正是近日暂住之地。忽地涌上一阵长风,窜进布帘缝隙,额前碎发如烟轻舞,随携的凉意犹若铃音脆鸣惊醒梦中人。望着这云海茫茫,凡尘不染的奇景,恍如身置幻境,嫇儿不免由衷而感。
隔着门帘,嫇儿唤道,“姐姐…”花骨应声答之,“何事?”她的声音由于被风吹散的缘故显得极轻,嫇儿不由得凑上前,掀起帘子,探首再而问道,“姐姐,我们为何能在空中…………”一语未了,却见花骨戴着一副深褐镜片的奇异眼镜,霎时惊得向后退去。
“呵呵。”花骨笑道,“妹妹便是好奇为何我们能这般腾云驾雾而行是么?”她侧首回望着嫇儿,发丝在风中一如柳枝乱舞,又道,“其实这里本是有路,只是公子以灵气覆之,使其匿于自然,彷若无形,以防外界干扰。”花骨徐徐诉着,脱下配戴的眼镜,递给嫇儿,“这是公子特制的苏目镜,戴上便能看清道路,妹妹不妨试试。”
嫇儿微微颔首,接过苏目镜戴上,瞬间前景异变。两侧草尖含露,山花怒放,一条宽约十米的直道倾斜而下,彼翼仍有云雾缭绕,却是别有一番情意。嫇儿左顾右盼,似是好事顽童,唇瓣微翘皓齿一现,嘴角的笑意浓似醇酒,醉人醉心。紫眸明光点点若繁星璀璨,脸颊上映得两朵琼花绽放,俏美犹胜天仙。
正值忘怀之时,脑中忽地闪过一丝不明,喃喃道,“灵气?”她敛起笑容,将眼镜摘下还之,神色间凝重了些许。嫇儿恍然忆起自至那镜湖小筑起,她的灵气就一直莫名地被抑制着,虽是如此,竟还能保持人身未显露鱼尾,这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