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嫇儿,一切仅是开始……”
男子的言语似是轻柔的棉絮,在风中摇曳…随后,消散……
“花骨,风殇。”静谧夜色下,那悠悠之音若一缕清泉沁入人心。本是紧锁的门已然敞开,猝然狂风携着绯瓣,旋起阵阵幽香,待一切重归夜的寂静,徒留满地点点猩红。两道身影恍恍而现,亦如男子皆带着鬼魅一般的面具。两人一席黑衣单膝触地,在光影绘色下,其影是那般悠长悠长无尽渊……
“照顾好她,醒了让她吃下这个。”男子从腰间掏出一个精巧银瓶,顺手抛去,那道银线似是若汉星河架起的莹莹鹊桥,只是不见牛郎不见织女,徒然空欢喜。两人之中一人忽地跃起一手接住随即再次跪下,继而两人同声道,“遵命。”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说罢,长袖轻摆,阁楼外竟徒然出现一扇玄铁大门。朱红的漆色似是残阳倾诉着悠远的悠远,缠绕门沿的却是升腾的两条金龙,精工雕琢,腾龙栩栩如生,彷若置身于前。
“叮”!清脆铃音似是隔着天网从远方传来,那朱扉有灵性地开启。
男子淡然跃至大门。而门内依旧是染着墨色的世界,却有侍女立于两侧。那些姑娘,着一身朦胧白纱越显清逸。她们双手交迭扣于腹前,侧首淡笑,似是沾着灵气的仙子飘飘然。唯有一人似雪裙摆上盛开着一朵妖艳的紫牡丹。
“墨魁在此恭迎主人。”那女子向他行礼,唇间流露着一抹清雅浅笑,却迎来男子一片淡漠。徒见男子的身影隐没在无尽夜色,墨魁的笑亦渐渐淡去,双梭中三分无奈七分悲凉。
她,墨魁,曾是这里的主人。唯一存在此地的人。而此地乃是『永夜』,无日月交替,无星辰璀璨,有的仅是黑夜,以及被其埋葬的绝望。噬骨的寒意逼入心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孤独作伴寂寥为食。她以为她会永生永夜,可是她错了。
他,隐白,现是这里的主人。『永夜』仍是永夜,除了那些虚无的灯火,却道是小楼披着红妆,处处奢靡;酒池醉人迷迭,佳人抚琴……桔灯给了『永夜』光明,歌声安抚了动乱的人心。
然,一切皆空。她明白,他亦明白,唯有生活在此的人们不明白,因为,这里的人们都是疯子,入了魔的,疯子!
两百多年前,他出现在她面前。一身白衣的他却是这般耀眼,舞动的发丝与这片墨色相融相交,素净的脸庞酝着温润如玉的倾笑,明是漆深暗夜,却能将他看得这般清晰。他是谁,她不知。然,却这般轻易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夺走了她的『永夜』,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
他打破了『永夜』的寂静。那雕栏玉砌的小楼不知何时建起,亦不知何时这般起伏绵延,而那一盏盏大红灯笼总是蕴着朦胧的红光悬于屋瓦下。那歌姬抚琴唱起世间情事,却道是镜中花、水中月;美人儿裙袂袅袅起舞翩翩,却终如断翅蝴蝶,逃不出这无形的牢笼。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掩着地是浮华虚无。
隐白不断从尘世将凡人引入『永夜』,竟全是些奇才,天文地理、两仪八卦,无所不知不所不能。却终是祸乱,皆为心术不正之徒。不争权势,不夺钱财,更不屑女人,只盼一字,『乱』。以屠杀为乐,以嗜血为命。他们一身的煞气总在暗夜蠢蠢欲动,『永夜』是他们最佳的归宿。今日在此吃人肉挖内脏,明日又是使阴计凌虐他人。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对于弱者此地便是炼狱,而对于强者却是乐园。浓浓腥味消散不去,丝丝血痕触目惊心。
但,即使是这般狂徒仅对一人忠心耿耿——隐白。
他无情斩断了那些缠于墨魁之身的黑色荆棘,却又亲手将她束缚于这个徒有欲的『永夜』,这是何等的寒彻心扉……
欲,在黑暗里滋生,浑沌是欲的拼凑,当浑沌变为虚无之时……
“也许才是真正的绝望,不是么?”墨魁薄唇轻启,喃喃道说着。“闭门。”颇具威严的喝令在黑夜中绝响。一声令下,那扇朱扉发出“吱吱”声响,缓缓闭合。斩断了尘恋,带着绝望回归永夜。墨魁奋甩长袖,悠悠哀叹,“月色不过如此……不足,贪恋……的真实……”随即,便散了去。
……
花香醉人染红尘,骨傲天;风声摇曳拂银月,殇无痕……
花骨。风殇。这是他们的名字,带着悲愤,带着悲愁。他们仅是不属于『永夜』的人间弃儿……此时泯灭了身形匿于暗处,静静地守护着晕厥了的沧嫇儿。而沧嫇儿却是脸色惨白不着一丝血色,额首沁着汗珠,黯紫双唇干裂微颤着,徒见臂腕上似同鬼魅那若隐若现的红线肆意流窜,诺诺低吟直叫人心疼。
洁云游走在夜月下,倏忽却又飘然远逝。清风掠卷片片浮云,几缕薄雾似渺渺轻纱遮覆天际墨色。这风道是无情,扰散了那云…试问,又有何人能驱逐嫇儿心中那噬骨之痛?
隐匿着的一道黑影猝然闪现于月色下,悬于颊上鬼面本是生得狰狞此刻却更显阴森。他踱着履步逼近珠帘下的嫇儿,一手掀起珠帘,叮咚之声此起彼伏。琥珀色的双眸透着鬼面,细细端详着眼下那气若悬虚之人。小小年纪已是生得这般出落,虽是病容,却不甚娇柔,心中恻隐泛起点点涟漪。却道是红颜祸水,为了主人的大计,唯有诛之。
迅雷不及掩耳间,那纤纤细指似若白爪紧锁其喉,稍作用力嫇儿的玉颈便会扭断。而嫇儿被其掐得意识越发迷蒙,本是煞白的脸蛋儿如今却是一脸的憋红,唇齿翕张,粗气由口至出,由于身体过于虚弱,丝毫无挣扎之力更无从叫喊,徒有任凭其摆布。
“殇儿,忌燥……”暗处幽幽传来悦耳之音,轻柔中蕴着滴滴严威。然,立于床侧之人,双梭中充斥着戾气,心怀决绝之意,指尖不由加大力度。忽地一枚银针直直逼向风殇,锁住嫇儿颈脖之手霎时将那枚银针夹于食指与中指间。
“姐姐!”风殇低声怒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却萌动着来自深渊的无望。徒见花骨从暗影中蹒跚走来,鬼面下亦是一双美绝的琥珀眸子,却似若死水无点滴波动,她轻启齿贝,“没有主人命令,不可轻举妄动……”这女子如那幽兰,弥散着淡淡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