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着一席白衣之人宛若一矗冰雕,翕合着双眸掩起唯一的色彩,那片深蓝被紧锁在睑眸之下,透明的哀伤形成一道缓流,余光映着他的身子,洒下的尽是一片深邃。镜渊未伤他分毫,却改变不了他失去虚空镜的事实,无力悔改的命运已成现实。
“沦澜……”沧嫇儿轻声唤之,她着实不懂,不懂为何一面古镜会令两人这般大打出手以命相抵,又使两人一个悲若无名深旋溺卷三千,一个冷若千年玄冰封冻三尺,甚至不惜拿她做人质……两人之间刀剑相戎也不过数招,却招招至狠。为了生存,所以厮杀。么?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个谜,即使探索也永远有着隔阂的谜。
沧嫇儿那声柔唤似乎未触少年心底,许久不见少年回应。静谧笼罩着两人,似是那被夸大的静止,时针不再挪移,分针不再转动,秒针无止尽的定格,彷佛忘却了青春正在逝去的事实。沧嫇儿紧拽着身上的白袍,试图支起身子。然正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沦澜开口道,“吶,”少年绝美的侧脸,棱角分明的坚毅线条,是那般炫目。沦澜颔首微叹,继而移目锁于身侧紫纱袅袅曼妙花容的沧嫇儿,依旧扬起他千年不变的淡漠笑容,只是此刻多了一份寂寥,“笨小鱼,倘若本王不在了……”
沧嫇儿踉踉跄跄地晃着身子,好不容易费尽站稳,沦澜所言恰逢入耳,“不在了”?嫇儿心中霎时一沉,猛然踱步上前,伸手意欲执起那人之手,脚踝处隐痛难忍,难掩再次跌倒之势,沦澜面带宠溺地望着那厢伊人,缓缓张开双臂,只是相迎嫇儿的非那温暖宽厚的胸膛而是坚硬冰冷的石壁。
两人指尖相触顷刻,少年身影若水崩裂,化作剔透水珠,四溢散去,如梦幻色的气泡悬浮空中,接踵而至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的破灭,亦如沧嫇儿的心在一点一点的碎裂,无法触至眼前之人的痛感侵蚀着内处的空洞。偌大的屋内,沧嫇儿蜷着身子,灵动的紫玉双眸此时却是空洞得容不下任何事物……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寒意袭来,滚滚黑烟吞没了沧嫇儿的意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是这般失意。宛若抽离了魂魄,徒留空壳,心房是空的,却容不下任何事物。自己似是置身于那缠绕孤峰的袅袅云烟中,双手环膝蜷缩一角,颔首遥望朦朦雾霭,迷失方向。此时,猝然一阵清风舞过……
“小丫头!小丫头!”
“嗯…嗯啊……”一道妖娆的却富有磁性男声穿透白霭,射入沧嫇儿耳中,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正有频率地晃动着,支吾了两声,视线逐渐清晰,无神的眸中又现点点光彩。
“你是…谁…”沧嫇儿淡淡说着,眼神中毫无惧意,仅剩一片死寂。她缓缓颔首向声音之源望去,只见一席白装男子带着花脸面具定定的凝望着她。那是一双霸气的黑眸,宛若夜色却透着沁凉。然,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张面目,沧嫇儿无从探得,更不愿遐想。啊,又出现一个琢磨不透的男人,她这般想着,尘世扰人,只愿噪者逝水而去,随即合上了紫眸,不闻不问。命运让她淌这趟混水,她有驳回的能力么?男子是谁,要对她做什么皆顺其自然罢了。
“诶,小丫头真是冷淡诶……”男子虽带着面具但难掩其摄人之音,口上念念碎却丝毫无怪罪之意。他单手支起嫇儿的身子,另一只手掠过她的发丝,丝丝温热传递过来。
“竟然发烧了……再晚点来,你可要变成红烧小鱼儿了哦……”男子语气颇为戏虐。嫇儿并无作答。不难发现她本是苍白的脸上何时绽放出了两朵异样的绯色小花,犹若墨迹缓缓酝开。而两片唇瓣此时亦干裂失色,红润不复。
男子拉起嫇儿垂软无力的玉手,欲要替其把脉,然,他的手驻足于半空久久不下落搭脉。“这!”一丝惊慌掠过黑眸,沧嫇儿听其语气中的异样,睁开双眸恰逢对上男子幽幽黑眸。
“你,中蛊了。”没有温度的言语侵入沧嫇儿耳畔,突感自己的手腕被粗暴握起,随即移至眼前,一条扭动的红线游窜在腕间。恍然间无力侵袭全身,沧嫇儿眼前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梦魇
“嫇儿,倘若本王不在了…你会,伤心么?”
梦魇中那缥缈的音色突得萦绕耳畔。那人倾笑着,似是无谓最终的答案。他姗姗踏着微步,墨如漆色的大地竟若水面,随之余波荡漾。
不会哦。因为你已经从我生命中消失。
…………
“嫇儿,倘若本王不在了…你会,遗忘么?”
曼妙音色宛若一缕清泉淌入心扉,却胜似悲伤逆流成河。那人依旧笑着,泛着涩意,足下的波纹一圈套着一圈瞬息溢开。
不会哦。因为你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
…………
“嫇儿,倘若仅是倘若,本王不曾离去…………”
醉人之音,非那黄鹂鸣啼,非那舞琴鸣弦,仅是那人之言皆使我沉醉。他笑着,始终笑着。那两瓣樱唇翕合着,“寻我……”音未了,步已止。他伸出玉手,轻触我的眉心,“寻我,本王的笨小鱼……”
…………
“沦澜!沦澜!”沧嫇儿从梦中惊醒,失措叫嚷着,两行清泪纵横面颊,那人,她的沦澜,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她的梦境,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那日沦澜消散时的模样,犹若剐肉之痛侵蚀着沧嫇儿的身心。
犹记何时沦澜曾提及那『镜』的二皇子似是罂粟毒人,实则不以为然。镜渊,若那峭壁上盛开一簇奇花。有着他的清傲,他的绝望,以及他的寂寥。只因那是无人触及之地,只因那是仅可远观不可亵玩之花,故待他一如其表,却不懂他重重包裹下那可脆弱的心。是的,沧嫇儿也不懂,至少不想懂。
真似罂粟之人恰是沦澜自身,那毒已侵入沧嫇儿五脏六腑。习惯在那扇透着苍凉月色的窗边等他,习惯清晨醒来第一眼便是他玩世不恭的邪魅笑容,习惯依偎在他怀中那份随意清新之感,更是习惯他形同鬼魅似的从她面前消失……忽地想起前世出入的赌场,纸醉金迷浮华人生,却若恶鬼啃食人心,吞云吐雾下,烟雾缭绕,无数星辰坠落。即使当时能独善其身,如今也被这股洪流吞没,不为俗物只为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