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那人再刁难自己,更怕守在房前屋后的人忽然闯入。
从未如此焦虑过。
卫昔晽睡在东院,又一向睡得实,这边的事怕是丝毫不知。她若是能知晓就好了,也能想想别的法子。
都怪房里这个人,躲去哪里不好,偏偏就选了她的寝室。继而,她又有些怪父亲,东西让人送回去不就好了,何必让她来这里?
已经开始怨天尤人了,这样可不行。卫昔昭用长甲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再看向床榻,男子已经卷起衣袖,拿起搭在床头的素底海棠花图案的春衫。
男子顾自用匕首割开春衫下摆,春衫落地,手中只余长条衣料,用来包扎伤口。
随他去吧,一件衣服罢了。卫昔昭侧开视线,哪还有闲心计较这些小节。
眼前被黑影笼罩,卫昔昭讶然抬头,对上的那双眸子,灿若星辰,光华凛冽。
男子抬起手臂,示意她帮忙。
卫昔昭垂下眼睑,将缠在他手臂的布条两端打成结。光线虽黯淡,仍能看到鲜血迅速渗透布料,绵延成一片。她屏住了呼吸,手势无法镇定。
收回手,面前人却未走开。她能感觉到,灼人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自己,让她特别不自在。
在她耐心告尽之际,他终于移开步子。却是走到床前,将她的一双鞋子先后踢到她脚下。随即,又走回来,坐在窗前另一把椅子上,隔着座椅见的圆几,偶尔看她一眼。
居然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还赤着脚。卫昔昭穿上鞋子的同时,又见自己一身单薄的绫衣绫裤,脸颊烧得厉害。其实已经方寸大乱,全然没意识到这些细节。
一旁的人端了端白瓷茶壶,继而取过一个杯子,倒了凉茶来喝。
这份闲心,这份随意,似是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形!卫昔昭一味腹诽着。也是因此,心中焦灼渐缓。
男子喝完一杯茶后,卫昔昭清晰地听到院中有人倒地的闷响。
怎么回事?她急切起身。
在此之前,男子已经静立窗前,掀起窗帘一角,看着院中。
一声低低的惨呼声令卫昔昭毛骨悚然,无意识地后退几步。
是有人来援助他么?
身躯被重击、短促的痛苦呻吟交织,不需观看,也知外面不断有人丧命。
男子静看人由生至死,身影透着无动于衷的漠然,因为漠然而让人觉得寒凉,似乎周身都有着无情的锋芒。
终于,一切恢复宁静。
卫昔昭缓缓放下环住身躯的双臂,呼吸却因之前的惊恐而无法恢复平缓。
男子回头,似乎是笑了一下。
卫昔昭从头至尾都太紧张,没闲心细究他的样貌。此时凝眸要看,他却拉开窗帘要走。
卫昔昭抢步上前,低声急道:“你……”
男子瞬时会意,取出她的吊坠,将断掉的丝线打成结,走到她面前。
她抬手要接。
他却抬起手来,为她戴在颈间,手势微顿,“谢了。”随即转身,跃出窗外。
卫昔昭趋步到窗前,观望院中情形。
有人走到男子面前,单膝跪地,“属下来迟,小侯爷恕罪。”
小侯爷?卫昔昭不解,他既然是侯爷,怎的会被副总兵追杀?
“清理此地,一切恢复原貌。”男子语声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轻一挥手,大步流星而去。
有人留下来清洁院落。
卫昔昭不敢再看,走到外间,想找沉星做伴,却不见人影。又到厅堂,才看到沉星坐在门边,用身躯挡着门。
“沉星。”卫昔昭快步过去,一定是被吓坏了。
“小姐……奴婢怕他们闯进来……要吓死了。”沉星语声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卫昔昭反复地安抚着她。
当夜,主仆二人皆是越想越后怕,坐在床上,相依作伴。
天亮时,卫昔昭再走到窗前,发现正如那位小侯爷所言,一切已经恢复原貌。
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她的梦魇。
可下人们惴惴不安的脸色,意味着她们也有所察觉,惊恐不已。
卫昔昭草草吃罢早饭,便吩咐下人,带上东西启程。发生这种事,片刻也不能留了。
卫昔晽虽然不愿,也没理由反对,没精打采的上了马车。
卫昔昭一路心神不宁,怕副总兵会带人去别院抓人,不时透过一旁的小窗子观望外面。
后方由远而近的急促的马蹄声令人心惊,卫昔昭顾不得其他,扯开窗帘,向后观望。
数十匹轻骑飞速而过,片刻间已到了前方。
还好还好,卫昔昭拍了拍心口。
没有任何防备之下,黑衣男子、黑色坐骑出现在她眼前。
暖阳高照,他周身却似依旧带着月下清辉,凉了春色。
年轻俊朗的容颜,透着洁净肃冷,英气浓眉,目若寒星,透着深邃犀利。
这双眼,她昨夜见过,不能忘。也因为这双眼,令人猜不准他年纪。
“小姐。”
小姐愣愣地看着外面,开着窗户,竟是全然不觉有失闺秀风范。沉星不得不提醒。
卫昔昭这才回过神来,不解、尴尬,来不及掩饰,写在脸上。
男子莞尔一笑,宛若冰雪消融,漾出千般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