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昔昭却因此而笑了起来,身躯抖得愈发厉害,“等我死后,是么?”
莫兆言默认。
“我已是……已是将死之人,你又何苦……何苦告诉我这些?”卫昔昭说着话的时候,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沉星回过神来,走到卫昔昭身边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小姐,我们不听他胡说,他骗您的。”之后,目光怨毒地看向莫兆言,“你滚!滚啊!”
“昔昭,你听我解释……”莫兆言并未离开,反而上前一步。
“我让你滚!”沉星暴怒,举起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蛮力砸向莫兆言。
莫兆言慌忙侧开头,肩头却被硬生生砸中。
沉星又转向一旁,搬起绣墩,又一次击中莫兆言。
“你是疯了不成?”莫兆言脸色急剧转白,眼中现出戾色。怎奈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是理屈在先,没勇气亦无胆量还手。
“今日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杀了你这负心汉!”沉星的身形在室内快速旋转着,寻到一把剪刀,再一次扑向莫兆言。
莫兆言见沉星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心生惧意,夺路往室外逃去,嘴里却是不服软,恶言相向:“贱婢!你家小姐在这府中还不如一个丫鬟地位高,谁会娶她?我就是为了哄昔昀高兴才和她纠缠不清的,你能如何?她死了我们便成亲,你又能如何?”
“我杀了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沉星心里的恨意无以复加,拼命地追赶着莫兆言出了室内,奔出庭院。
两人的言语,卫昔昭听得清清楚楚。
她全心全意对待的男子,只是为了哄卫昔昀才和她纠缠不清的。
如同掉入了千尺寒潭,寒意入骨。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为何?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卫昔昭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向门外。她想加快步履,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她想唤沉星回来,告诉她没必要和这样的人争长短,发出的声音却低如蚊蚋。
走至院中,身躯失去支撑,仰面摔倒在地上,气力自她体内一点点流逝。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起身。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夜空。
湛蓝色天幕上,星光璀璨,月色销魂。
也是这样一个春月夜,她与他在花树下定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身上穿的,正是一袭娇柔的桃红色。
莫家和卫家是世交,前几年,他的父亲被皇帝降罪入了大狱,他前来卫府寄居,与她青梅竹马,一度花前月下。
海誓山盟,却原来,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他竟然从一开始便是和她逢场作戏。何其歹毒,何其下作!
是她太过愚钝,以为甜言蜜语便是情深,看不穿别人虚伪的嘴脸。
疼痛、后悔,透彻心脾。
恨意滔天。
她定定地凝望皎洁明月,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
若能重活一回,该多好。
重来一次,她定会步步为营,恩仇尽报!
此时的沉星猛然想起卫昔昭,丢下了剪刀,奔回玲珑阁。
“小姐,小姐……”沉星赶到卫昔昭身边,摇晃着她的身躯。
“昔昭。”莫兆言也到了卫昔昭眼前,探出去的手,被沉星狠狠地拍开。
沉星将卫昔昭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小姐已经面如金纸,回天乏术。
“昔昭……”莫兆言语声一哽,“有什么要交待的么?我定会尽全力帮你了却心愿。”
卫昔昭极力抬手,指向空中,语声虚弱至极,一字一停顿,却充斥着满腔恨意:“青天明月作证,若有来世,我定会将你视作玩物。”语声顿住,目光失去焦距,“莫盼来生,来生是我负你。”
语毕,她徒劳地睁大眼睛,眼前却不再有明月清辉,世界陷入永夜。
苍白的手无力落下,漆黑长睫缓缓阖上。
她再无一丝生机,唇角却勾着残酷孤绝笑意。
晚风袭来,卷落一地馨香。
香魂逝,花为葬。
大夏朝,天顺二十三年。
正是三月,清风流转,飞花徜徉。
清晨,卫昔昭立于庭院,仰望湛清天色。
咫尺天地之间,纵观两世悲喜。
苍天眷顾,让她重新活过,回到了两年前。
这时节,悲剧尚未开始,她与莫兆言尚未定情。
要用几日光景,才能相信并非幻梦。
“小姐,这一早的风还有寒意,别着凉才好。”落月走到卫昔昭近前,手里一件织锦披风。
“就要回房了。”卫昔昭应着,转身返回室内。
沉星正在擦拭琉璃花瓶,见卫昔昭进门,惑道:“小姐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绣活都扔在了一旁。”
落月看着动作漫不经心的沉星,柳眉轻蹙,轻声叮嘱:“你别只顾着说话,仔细着别毛手毛脚打碎东西!一大早的,不吉利。”
沉星不耐烦,“我晓得,数你啰嗦!”
今时今日,两名丫鬟拌嘴的情形,卫昔昭只觉得分外暖心,唇边噙着笑,走进寝室。
红木洞月式架子床上,放着绣到一半的荷花图样锦帕。
卫昔昭拿到手里,细看几眼,又放回原处。
母亲精于女红,在她几岁时便手把手地教。八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她常常闷在房里做绣活,是排遣时间,亦是思母心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