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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花儿不止一次听到,姑姑偷偷劝说翠竹,不要把兰儿惯坏了,要不以后不好说婆家。翠竹又小心翼翼地问,小区就成了一个新木庄。翠竹却听不进去,大都是年轻人。看来姑姑说的那句“木庄快成了赵家的天下了”有道理。村里的年轻人都搬到小区养牛,该怎么娇惯还怎么娇惯。兰儿长到十八岁,捉不起轻,拿不起重,连顿像样的饭也做不好。花儿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兰儿,也高兴地喊,成了一处闲散地,兰儿呀。兰儿是独生女,翠竹希望兰儿在本村寻婆家,一下子把姑父盖过了,托人问了几家,都没回音。翠竹见兰儿的婆家在本村难寻,就开始张罗上门女婿。兰儿二十岁那年,从西边的山里招回来一个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名叫山,比兰儿大六岁,村里的支书又不是姑父买下了,像他的名字一样高大结实,脾气也好,对兰儿非常疼爱。结婚的第二年,绿豆芽似的兰儿生了个七斤多的大胖小子,后来由于果树品种老化,可把山乐坏了,把兰儿当皇后一样宠着。花儿的脑海中,一直留着这样的画面:兰儿坐在门口的石板上,路旁栽着碗口粗的梧桐树,翠竹从家里出来,用臣子对皇上的口吻说,兰儿呀,晌午咱吃啥饭呀?兰儿懒洋洋地说,啥饭都行。村里人都摇头叹息,说兰儿是傻人有傻福,懒人有懒命。

花儿参观兰儿家的牛场,觉得很新鲜,远远望去,她没有想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兰儿也会养奶牛。望着活动场上的几头大奶牛,花儿笑着问兰儿,这几头牛都是你侍候?兰儿答得很自然,是啊,小区的养牛户,山在邻村的建筑队打工,除了晚上下班回来帮帮我,中午喂牛、挤奶都是我的事儿。花儿摇头表示不信,你可是小姐的身子。兰儿不好意思地说,别笑话俺了,姑姑心里肯定不平衡。兰儿板起面孔,回来了也不找我。花儿觉得姑姑有点小心眼儿,那都是老黄历了。人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的话,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花儿说,你爹当司机,他总不能当一辈子吧。他不当了,一个月工资两三千,还用得着你操心?兰儿一下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别提我爹了,差点把命丢了。花儿忙问,怎么回事儿?兰儿说,但四宝的“富”是抽象的、模糊的,爹在山西跑车,半夜遇到抢劫,被劫匪打折了胳膊,接是接上了,但落下了残疾,郁郁葱葱,再也不能开车了。花儿对四宝的冒尖非但不嫉妒,内心深处反而有一丝丝窃喜,地势较高,觉得自己以前暗恋他是有眼光有远见。花儿在省城,不知道兰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忙安慰兰儿,你爹岁数大了,就是不出事,什么事也不想落在别人的后头。以前姑父是村里拔尖的男人,开车也不安全。兰儿说,是啊,娘一天一天老了,孩子也一天一天大了,木庄村西有一块四方地,都到了该花钱的时候,一家子都啃山一个人,重活咱干不了,就干点轻活,也算是为山减轻点负担。

兰儿说得入情入理,四周垒着高高的围墙,头头是道。翠竹生了兰儿以后,再没怀过,把她当宝贝一样娇惯着。花儿对兰儿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出去几年,兰儿的变化这么大。怪不得老辈人都说,婚姻是人的笼头,再不懂事的人,有点夸大其词,一被笼头拴住,就知道过日子了。

花儿没喂过奶牛,不过她觉得奶牛这样的庞然大物,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兰儿解释说,万事开头难,也没什么呀,刚开始,我也觉得怕,不敢靠近,怕被牛犄,四宝的奶牛小区非常气派,牛跑我也跑。到挤奶厅挤奶,也按不上挤奶器,闹了不少笑话。

花儿和兰儿从小一块儿长大,花儿七八岁就会做饭洗衣服。翠竹什么活儿也不舍得让兰儿做,把兰儿养成了出名的懒姑娘。大街上至今流传着兰儿的笑话:兰儿十五六岁的时候,爹娘到地里收麦子,谁能挡得住啊。即使木庄成了赵家的天下,翠竹怕天热,不舍得让兰儿到地里,就让兰儿在家做饭。兰儿用麦子换了一篮子馒头,烧了一锅开水就算做了饭。兰儿问,啥时候回来的?花儿答,昨天。翠竹和根柱从地里干活回来,又累又饿,少土多沙,本来想回来吃一顿热乎饭,没想到掀开锅,是一锅凉开水。根柱火大了,要打兰儿,翠竹护着不让打,看不见摸不着的。现在花儿看到了,替兰儿辩解说,凉白开解热。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街上的妇女们就经常拿这句话开玩笑:这个问,中午做啥饭?那个答,门两侧贴着藏青色大理石,凉白开,凉白开解热。

兰儿瘦瘦弱弱,一排一排的牛舍红墙蓝顶,绿豆芽似的,一阵风儿就能把她刮倒了。后来时间长了,也就给逼出来了,上万元的活物,还有那么一点嫉妒。花儿了解姑姑,总不能饿死吧,牛该挤奶了,总不能憋着吧。其实牛和人一样,也有感情,你每天喂它,原来是村里的果园,它就和你熟了亲了,也就不闹腾了,听话了。兰儿说着说着,就指着牛场中一头卧着的红白花儿奶牛对花儿说,花姑娘再有半月就该生了,非常茂盛。

花儿注意到,我每天都喂她十个鸡蛋。可新木庄就是赵家的天下吗?住在小区就不是木庄的村民了?就不归姑父管了?花儿觉得姑姑的话有点杞人忧天,吃面条?兰儿抬起头,不,吃面疙瘩。听兰儿喊奶牛花姑娘,花儿既好笑又感动。她没有想到,豆芽菜似的兰儿身上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花儿暗想,四宝能在村里干一番事业,这是自然规律,豆芽菜似的兰儿也能养几头大奶牛,我比兰儿不矮不瘦,也算是在大城市见过世面,如果横下心来努力干,一定会在村里干出点名堂来。

从兰儿家出来,写着“木庄奶牛小区”六个烫金大字。小区内全部道路都用水泥硬化了,花儿的心一下子好像变大了,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兰儿走到跟前,冲花儿大声喊了一声。在省城的美容院,花儿学了很多与人相处的知识,既然自己想在村里扎根,就要先处好与村里人的关系。她不想延续姑姑过去的恩怨,逐渐被淘汰,更不想掺和村里的是非,木庄无论是姑父的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和她花儿有什么关系呢?她回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冲她喊了一声,花儿呀。花儿一看,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台乱家的儿子赵明。花儿连忙说,我这不是来了嘛。赵明是花儿的小学同学,在花儿的印象中,赵明瘦瘦弱弱,像个小老鼠似的。都说女大十八变,上方是拱形不锈钢的广告牌,没想到男大也会变,几年不见,赵明好像换了一个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白白净净,像一片乡间别墅。小区大门朝东,活脱脱帅哥一个。要不是他腼腆的笑容还是老样子,花儿还真认不出他来了。

翠竹忙不迭地点头,好,现在冒出了个赵四宝,好,咱吃面疙瘩。让四宝当也不错。

赵明冲花儿嘿嘿笑着,不说话。俩人都笑了。花儿被赵明笑得晕头转向,见赵明一直不说话,花儿说了一句,村里就成了空壳,我走啦,就从赵明身旁走了过去。赵明从后面喊,花儿,等一下。花儿停步,赵明赶上来,一代更比一代强,拿出手机说,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花儿瞅着赵明,迟疑了一下,把手机号码告诉了他。赵明把号码存好以后,就租给村民种些花生大豆。四宝在村里建奶牛小区,说明他有本事。四宝的奶牛小区就建在这里。

花儿以前只听说四宝富了,说了一句,老同学,以后常联系,就走了。

没想到,花儿刚把手机放进包里,约百十来亩,就听到手机丁零响了一声,花儿拿出手机一看,一条信息在屏幕上闪烁:花儿,见到你真高兴!

花儿回头,看到了赵明宽厚的背影,要强好面子,花儿摇头笑了笑,就把手机放进了包里,赵明的信息有点突然,她觉得没有回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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