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赵家庄的路程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蛊毒娘子却把时间定在了三天后,当严无谨站在赵家庄外的这片树林外时,他终于明白了蛊毒娘子的用意。
赵家庄地势低洼,树林中常年有雾气不散。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在这三天里让这雾气变成了毒雾。
当日蛊毒娘子约定的地点是这片树林之内,严无谨只好闭了气,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
树林中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听不见。雾气弥漫,到处影影绰绰,似乎每一片叶子都藏着杀机。
脑后一阵腥风扑来,严无谨侧头,堪堪躲过一条赤练蛇。
回头,身后几十条毒蛇吐着血红的芯子向他的方向游弋过来,严无谨随手摘下几枚树叶,震袖挥了出去。树叶正打在蛇的七寸,将它们钉死在地上。
抬眼,西、东、北三个方向都有毒蛇涌来,看来蛊毒娘子是想将他逼到树林的南侧,严无谨只好从善如流。
"严无谨,我的蛊王你带来了么?"蛊毒娘子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不停回荡。
严无谨站住,没有回答。
雾气越来越浓,虽然闭着气,严无谨依然觉得头昏脑胀。
他知道蛊毒娘子在等。等着他中毒不支,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严无谨,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险,值得么?"
蛊毒娘子仍然没有现身,她在逼严无谨开口说话,只要他开口说话,毒雾就会进入他的肺里,那时候的严无谨只能任人宰割了。
"严无谨,其实那个'蔻丹'第三天就会发作,那个女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严无谨神色微动,还是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蛊毒娘子从他背后杀来,纤细的手恍如最温润的美玉,指尖的朱红却是最致命的毒。
这双手向严无谨后心拍去,严无谨错身躲过,蛊毒娘子去势未停,直接落在了他前方的一块大石上。
蛊毒娘子冷笑:"严无谨,我看你能闭气到什么时候!"
说罢,袖中几只翠色竹箭向他面门飞去。
严无谨展袖,翠色竹箭尽数收入其中,再一翻腕,翠色竹箭又全数奉还,随着竹箭一起飞出的,还有严无谨自己。
蛊毒娘子疾退!
她避过了自己的竹箭,却避不过严无谨。
所以现在,蛊毒娘子只能一动不动。
"严无谨,你别忘了,'蔻丹'的解药还在我的手里。"
严无谨展眉轻笑,伸手探向她腰身。
"哈,自己拿?你知不知道蛊毒娘子的身上随时都带着几十种毒物,若是不小心拿错了,可不要怪我。"
探向她腰身的手只停住片刻,便有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拈起她面纱的一角。
"住手!"
严无谨果然停住,挑眉看她。
"你要做什么?"
指间的黑纱微微向上掀了一寸。
"我们南疆蛊毒部女子的脸,外人看了就会死。"蛊毒娘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黑纱又向上掀了两寸。
"住手!"蛊毒娘子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慌乱,"你不怕死么?蛊王我不要了,你走吧,别让我反悔。"
黑纱继续向上掀起。
"严无谨,那女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你为了她就不要命了么?"
严无谨的嘴角微微上翘,手上未停,黑纱下已经能看到蛊毒娘子的下颌,肌肤如雪。
"等等!"
严无谨的手停下了,黑纱却还拈在指间。
"我给你解药。"
蛊毒娘子坐在潮湿的泥地上,浑身无力,看着这个白衣男子的瘦削背影,咬牙道:"严无谨,你就这么走了么?"
严无谨站住,转身,看着蛊毒娘子。
"就算你再能闭气也没有用,这里的毒雾可以渗进你的皮肤血肉,慢慢地折磨你,而且......没有解药。"
严无谨又走回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蛊毒娘子突然紧张起来,想躲,却没有力气动。
严无谨弯腰,将她轻轻抱起,放到不远处的那块干净的大石上,然后拍拍手,慢慢走开。
看着严无谨越走越远,蛊毒娘子愣住:这个人......就这么放过自己了么?
"严无谨!"她大喊,用力掀去了自己头顶的黑纱帷帽。
好像一道阳光撕开迷雾照了进来,这个用黑色包裹住全身的女子,竟然真的是倾城绝色,美丽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看着他,双眼如山间最明澈的清泉:"你们中原的男子,都对人这么好么?"
严无谨笑笑,挥了挥手,慢慢消失于迷雾之中。
桃花镇。东来客栈。
东来客栈是桃花镇最大最好的客栈,萧屏儿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
她和严无谨约好在桃花镇见,可是她没想到桃花镇居然这么大,当时又没有说好确切的地点,所以,她只有在这个最大最好的东来客栈里等。
像严无谨那样的人从来都不肯委屈自己,若是到了桃花镇,一定会选择最好的地方住下,东来客栈自然是他的首选。
子夜。
客栈二楼最边上的房间里依然点着灯。
萧屏儿坐在灯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
已经是第八天了。左手的食指正由健康的肉粉色慢慢变成凄艳的血红。就算江南最好的脂粉店里也没有这样纯正的颜色。十指纤纤,如今只有两个拇指还是正常颜色。
只要这两个手指也都变成红色,她就会死。她以为她会害怕的,很怕很怕。她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可是她居然真的就这么什么也不做地等了下来。
还有七天......还有六天......还有五天......
窗外的路上寂静无声,她还有两天。
萧屏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天已大亮,楼下的饭厅里正传来人们还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萧屏儿拍拍脸,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人也许是来送热水的伙计,也许是来送解药的严无谨,可是她没想到敲门的竟然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很漂亮,大概只有十来岁,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颌,看起来很讨人喜欢。
"姐姐是姓萧么?"小姑娘的声音雏鸟一样,带着脆生生的甜美。
萧屏儿微微弯下腰:"我是,你找我么?"
小姑娘退后半步看着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并不怎么漂亮啊,头发乱乱的,眼睛肿肿的,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印子......"
萧屏儿整了整头发,呵呵笑起来:"小妹妹,你找我有事么?"
小姑娘将手中的一个如火折子一样的精致竹筒递给她:"这个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萧屏儿接过来,看了又看。
"解药。记得要用酒冲服。"
萧屏儿停住手:"是严无谨让你给我的么?"
小姑娘笑眯眯的,不说话。
"他现在在哪?"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只是将手伸了出来:"那个哥哥说,你至少会给我三个铜板。"
萧屏儿从钱袋里掏出十个铜板放在她手心:"我给你十个,你去告诉严无谨,今日午时,在镇外的桃林见,我会多带一把剑。"
小姑娘小心收好铜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这一天的黄昏,桃花镇里有一个女剑客说是要找人,杀气腾腾地将所有的客栈翻了个底朝天,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找到她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