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默。
丐帮的帮主痨病鬼张愁突然在这个时候咳了两声,恰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也不急着说话,清了清嗓子,将一口浓痰"啪"地吐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天下只要有乞丐的地方,就有丐帮的子弟,丐帮的功夫虽不算一流,但收集消息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的。所以,当张愁这么有底气的咳嗽的时候,通常就是他有什么惊人的消息可以卖弄了。
"爷们最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血刀令主手下的一个什么侍令主突然浮出江湖,其杀人手法与血刀如出一辙,还替那个血刀办了不少事情。爷们的一个小孙子说,那个侍令主是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上一次出现,是和严无谨严兄弟在一起的。"
张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浑浊的老眼向萧屏儿的方向瞟了一瞟,露出了他黑黄色的牙齿:"如果爷们没猜错地话,那个和严兄弟一起的姑娘,就是那个侍令主吧!"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时间,上百双眼睛齐齐盯向萧屏儿,有些年轻子弟的手,已经暗暗握住了剑柄。
可是没有人动。
因为血刀。
没有人知道血刀是谁,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血刀这个名字。
他消灭了许多黑暗,挫败了很多阴谋,铲除了许多罪恶,找出了许多的真相。
但是,没有人把他当做正义之士。
因为,他也杀了许多人。
很多很多的人。
本来,没有人把血刀当作敌人。因为血刀杀的人,很多都是该死的人。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
因为他掳走了尧长弓。
尧长弓所代表的,是江湖的正义与公平。尧长弓永远不可能与阴谋和罪恶有关,所以这一回,血刀成了他们的敌人。
萧屏儿的手心已经被汗湿了,当上百个武林高手中至少有一半都同时对你起了杀意的时候,你就知道萧屏儿的手心为什么会出汗了。
杀气。
强烈的杀气几乎让萧屏儿窒息。不自觉地,萧屏儿的手探向了自己的修卢剑。
是要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血刀身上么?严无谨微微冷笑。
前阵子他刚刚放出话说萧丫头是血刀的侍令主,这么快消息就传开了?掳走义兄,将矛头指向萧屏儿,使自己在万剑山庄被孤立......
还真是好计谋!
"哼哼!掳走了庄主,居然还让手下的人留在这里,是太蠢呢?还是另有图谋?"一丝尖利的冷笑自大厅的另一头传了过来,说话的是华山的一个大弟子。华山的风晓亭曾败在严无谨的剑下,让华山在江湖上丢了面子,严无谨有尧庄主做靠山,他自然不敢动,但可以整到严无谨的女人,这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夏侯家的大少奶奶这时候也拍案而起了。这女子是出了名的霹雳娘子,脾气火暴武功了得,能够忍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还说这许多做什么?把这小妮子绑了,我就不信她能不说实话,她的主子能不来救人!"
说着,一把飞梭如电光火石般自她袖中飞了出去,发出凌厉耀眼的银色光芒,直冲着萧屏儿的胸前大穴而来!
这飞梭是夏侯家的三绝之一,自古传媳不传女,传长不传幼。大少奶奶手法老道毒辣,出手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萧屏儿想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叮"的一声,一只酒杯从大厅前方飞了过来,及时打偏了飞梭。银色的飞梭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咄"地钉在了萧屏儿旁边的廊柱上。
"萧丫头,到我这里来。"严无谨的身形微晃了一晃,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夏侯家的女人们都是爱漂亮的主儿,一个飞梭也要做得银光闪闪,否则凭他现在的视力,他真的没有把握击中那枚飞梭。可是左肩上让人窒息的剧痛告诉他,昨夜好不容易被义兄缝合的伤口,终于还是崩裂了......
"夏侯夫人,何必这么心急呢?"将剑型印信交还给赵继,严无谨将身体轻轻靠在了刚刚走过来的萧屏儿身上,"再说,很多事情,是不能这么轻易就笃定的。"
严无谨强压下喉咙里一阵腥甜,扬声道:"各位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不少都可算是在下的前辈了,江湖历练也必定不少,怎么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一句猜测的话呢?"
"哼,你还想说什么?"被严无谨打掉了飞梭,夏侯家的少奶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严无谨还想开口,眼前却一阵眩晕,险些站不住。萧屏儿不动声色的伸手过去,揽住他的腰,她大概明白严无谨的意思了,于是慢慢开口接道:"主上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想必诸位已有耳闻吧?"
众人见她主动提起血刀,都不再言语,看她倒想说些什么。
"铲平三十六连环寨,找出昆仑前掌门篡位的真相,为四川唐门平反......这些都是各位熟知的事情,萧屏儿倒想在这里请教各位一句,在这些事件里被我家主上杀死的人中,有哪些是不该死的?"
"贵主上惩恶扬善,的确让人佩服,但其残忍暴虐的手段却仍叫人不敢苟同。而且这一回贵主上竟然掳走了德高望重的尧长弓尧庄主,难道尧庄主也是该死的人么?"云从龙突然发话,对她的态度显然并不信任。
萧屏儿微微一笑,缓缓道:"那么诸位也都知道,主上有在拜访之前先用血刀令牌通知的习惯喽?"
张愁冷哼一声,道:"哼,都是废话!"
萧屏儿也不脑,只是继续问道:"那么,在座的各位,有谁见过血刀令牌么?"
大厅里很静。
没有人说话。
连一个都没有。
萧屏儿笑了起来,她吃准了这一点。
因为就算真的有人见过,也不会承认。血刀令牌通常都会提前一年被人收到,也就是说,收到血刀令牌的人,至少还能活一年。
但是,收到血刀令牌的人,都不是好人。
没有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不是好人。
萧屏儿笑得很甜:"既然没有人见过血刀令牌,那为什么诸位就认定了那个小小的东西就是血刀令牌呢?"
既然不是血刀令牌,又怎么能断定就是血刀掳走了尧庄主?
既然不是血刀掳走了尧庄主,那么我是不是血刀令主的属下,又有什么关系?
萧屏儿笑得很甜,可是谁也没有发现她正在冒冷汗,而手指已经冰冷。
这也算做是"急中生智"吧。萧屏儿对自己笑了笑,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性子急,以前别人也总说她做什么都是毛毛燥燥的做事情不经过脑子,好在她并不是太笨,否则这一次,还真的没法脱身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汗湿的手。萧屏儿抬起头。严无谨苍白的脸上有着温暖的笑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欣赏。可是为什么,他原本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手,此刻竟然冷如冰雕?
"丫头,说的不错么。"严无谨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嘴唇无意地抚过她如玉的耳廓,竟也是冰冰凉凉的。
萧屏儿刚要答话,严无谨却在这个时候咳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竟然无法停止!
"严无谨,你......天啊,你的伤!"萧屏儿这才发现他的伤口竟然裂开了。
天青色的衣衫上,那暗红色的鲜血正在他的左肩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波斯菊!
"严无谨,你......你......"一时间,萧屏儿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不停地咳。
严无谨向她摆摆手,想告诉她说他没事,可无法停止的咳嗽和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终于,一口血箭喷洒在干将厅冰冷的石板地上,严无谨弯下了他挺得笔直的身躯。
"先让他坐下。等他回缓一些的时候立刻送他回去休息。"一直沉默的赵继突然开口,声音一如往常般沉稳冷静,"木仰天,去叫方大夫过来。"
玄衣的少年领命离去,干将厅里乱做一团,低低的耳语在人群中流淌。所有人都木然地看着严无谨惨白的脸,猜测着他受伤的原因。居然能让十年来从无败绩的严无谨受这么重的伤,伤他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