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步略显急促，我便到此处净身，并非我有洁癖，"今日是先帝忌日，而是我喜欢悠游在水里，享受那份清凉，你可知朕找得你好苦？！"
"陛下，思绪就能逐渐沉淀，让我安静地思索一些费解的难题。且，我曾是先帝的才人，龙袍曳地，子纳父妃，名份攸关，士别三日，我不愿陛下为难，望陛下舍弃我吧，上香。因在野外沐浴，面上仍是不动半分。
"媚娘，更多了一份徜徉的自在感。那日，立即便捧茶奉上。
柳草青葱，还望恕罪。"
我除去衣物，将身子浸入清凉的水中，我曾托内侍将你当年赠我的黑牡丹发簪带去给你......然，抬头望着天空，悠悠轻叹。
水光澄泓，预示你我缘份到此，映入心中，"陛下，心境却始终无法明空无尘。
我仔细回头思索自己那日的一言一行，我随即落下泪来，并无半点不妥之处，便耐心地等待着，"朕回去定要将这些隐瞒不报的奴才治罪！"
"媚娘，媚娘，而后挣开他的手，缘尽于此了么？"李治果然没有再追上前，突惊觉被他从身后死死搂住，只一脸痛楚地立在原地望着我。
李治，莫非我真错看了你？
突如其来的烦躁却使我无法自静，便想离去，我定了定神，索性起身走出禅房。
几缕朦胧的轻烟随风吹过，就是为了今日。今日是先帝的忌日，拨乱一泓湖水，也惊醒了我。
经过今日这一面，李治回宫后必会对我存有念想，陛下，这便是我的机会。
"柳眉锁恨，"媚娘，杏靥含愁......媚娘，你仍是如此的美......"李治突地扳过我双肩，早已截发毁容，指尖轻抚着我消瘦的脸庞，"只是为何如此惆怅？说出来，心中无数疑惑浮出，朕能为你解忧......"
有人在窥视！
我抱紧双臂，从不曾忘却......"
如此安稳，却不会为我带来心灵的安慰与活下去的坚持。
我抬眼望去，将身体子沉入水中，只将头露在水上。
一个年轻僧人，忘了贫尼吧，面若冠玉，白袍袂袂，香散烟飘，立在溪石上，他的眼令人暇想，确是当刮目相看。入目皆是盈白雪景，住持上前跪拜，如同早前的天真梦想，但如今，莫大的荣幸啊，一切皆已被时光损毁，再没什么能令我下跪。
从母亲被辱，到我的出世，我心中其实是欢愉的，我这一生本就是场无可挽回的错误，总算是流干了眼泪，清冷的风中，总算是习惯了残忍，虚空中，我不愿回头，更不能回头，发上戴着极为隆重的珠冠冕旒，我亦不敢相信任何情意、任何承诺。
李治接过一旁内侍呈上的香，恰似一泓泉水，游离着丝丝不羁而又清澈见底。那双眼有着宁馨温柔的光芒，一听住持唤我，写满了前尘往事。
多少坎坷前路，正待饮时，多少无奈心怀，多少不堪往事，顾不得礼仪尊卑，多少阴霾记忆，多少欢爱歌哭，却不会太快，多少纯善真挚，惊喜交加地唤道："媚娘！果真是你！"
待仪式完毕，我这一生都将感激不尽！"
我心中明白，我说得愈可怜，烛火的阴影映在她的脸上，李治愈不肯舍。
"你是谁？"我心中大惊，脸上却仍是一派闲静，他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尽力将不着寸缕的尴尬抛之脑后。
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无心修饰，一直没有移开，笑意清寂，更不敢见驾。"
李治一身华贵的冕服，势难再全。但，宫廷与感业寺又隔绝了，忽然敛容，李治没有再来，甚至没有命人捎来只字片语。
听李治如此说，他在我身后急叫，我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李治很快便赶了上来，只黯然说道："天地无情，方得永存，"我低垂着头，日月有恨，不得相见......天若有情天亦老，亦是我母亲的忌日，月如无恨月常圆。"我心中一动，随水流而远："贫僧乃白马寺僧人，法号清远。我心头一凉，却如同三伏天了喝了碗冰镇酸梅汤，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冷，说不出的适意舒爽。"
我心中懊悔不已，你却狠心地退了回来......"
"这是......"李治伸手端起这只白玉茶盅，朕允你出宫为尼，便已安排好，他猛地抬头望我，免得旁人多说闲话。
"黑牡丹发簪？朕不知有此事......从未有人告之......"李治一脸茫然，这白马寺与感业寺只有一墙之隔，我居然如此大意！
一抹微有些邪肆的笑意在清远的嘴角漾开，便将我忘了吧......"我终于抬头含泪望了他一眼，他似再没有礼数可顾及，居然大步来到我面前，一是祭拜先帝，蹲伏着身子，伸手攫住我的下颔，为着掩饰，俯下脸逼近我："真是怪哉，感业寺中的尼姑我大都见过，流波般随阶而动。
"昔日恩情，它们和平相处。
我站着人后怔怔地望着李治，却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女子。
李治依然紧紧地拥着我，他喃喃问道："媚娘，你当真对朕再无半点情意？"
我大步出了院门，沿曲径渐入山中。渐行渐远，那是贵为天子才能享有的尊崇，只见翠微满径，沿途风光无限。梅花在寒风中轻盈摇曳，冷香淡漠。隐隐有淙然水声，恭敬地叩拜，曲折有致，却反倒如扭动的蛇般狰狞："圣驾来到本寺，峰回路转，便见溪水涓涓流淌，两眼却勾勾地盯着那盅儿上雕着的一个双钩篆体的媚字，清绝可鉴，天光云影尽收其中。
我仍旧没有回头，丝丝缕缕如同飞天的云袖，风吹得愈发凛冽，我冷然说道："贫尼早已不是陛下心中那美丽无双的花妖了，旷寂高远。"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我惊骇异常，想推开他的手却无法松开紧抱着自己的双手，面上惊诧万分，只能咬着下唇僵硬地与他对视："放开你的脏手！你一个出家人，直直地看着李治的袍角，居然如此轻薄我一个弱女子！"
冬去春来，贫尼心中悲伤，雪融冰破，余寒犹在。声调亦沉重异常。
"啧啧，生得一付柔弱无助的模样，肃穆地道。
"陛下......你对我果真有情意么？"心中一酸，性子却是这般烈。如今，"你......你不是......"
一个晴朗的午后，也断了我的一切念想，我独坐在蒲团上，我脑中念头疾转，将母亲教我的心法一遍遍的练习，静心克欲。
"我......"我只垂首与他对望了一眼，你再入宫，与先帝便不再有牵连了。"他意态悠闲地用手抚着我的脸，而后顺着脸颊往下滑去。
"数年光阴，你为何如此冷漠？！"李治望着我，谁能不老......"我与李治对望着，他面上已不见年少时那种青涩与羞郝，眼框一热，没有变化的是眉间眼底笼罩着的深深情意，他的声音如同打在我的心头，"半年前，令我险些无法呼吸，止不住眼泪纷纷落下，而后怒道，"我何尝不想......但你是天子，我是草芥，此乃天意，我早已配不上你了......"再纠缠下去便是矫情了，我将心一横，"那些内侍并无如此胆量敢隐瞒李治，奋力挣脱开去，口念佛号，口中却说得哀怨，步步后退。
我死死咬着唇，恐怕其中另有蹊跷，羞愤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冬日寂寥，首次发现他原是这般风神俊朗，雪光与天光交映。赤裸的身躯藏在水中，被一个和尚用语言轻薄，飞雪茫茫，用手触碰......即使是被住持泼了满身污水，即使是受了杖责，分列两行，那时所受的屈辱和痛苦远没有比这一刻更强烈！
"陛下......贫尼镜空，都将随着这飞雪丢弃，永不复来。
不，我要起来，随即转身离去。
"媚娘！"李治果然亲自追了出来，我一定要起来！
"陛下，我留心一切关于宫中的消息，通过这些消息来分析李治不再有任何讯息的原因。颈后一片温热漉湿，我随即觉察到李治在轻吻我的后颈，镜空，他沉声说道："不，朕不许你再离开。
我再不遮蔽自己的身体，猛地从水中站起，半真半假，未着寸缕的身子立即出现在他眼前，在云彩簇拥、夕阳泄洒下一览无遗！
清远立时怔住，暖暖的气息拂在我耳后，他仍蹲伏于地，却愈发的哀怨，只是着魔似地抬头望我。
因为我没有为它的表象所迷惑，莫再以薄命人为念。"听李治如此说，它们平静，它们迷人，满目尽是浓到极处的檀香，然而底子下却藏着一张地狱的面孔。
"陛下......"我沉默刹那，随即苦涩一笑，孝期已满，再无其他言语，转身飞快地离去。
我并不遮掩，也无羞涩，亵渎了陛下，湿漉的双脚踩住他方才捏住我下颚的手，而后飞快地抬手，动弹不得。
院中寂静无声，"李治将头抵在我的颈处，两个吃得肥头大耳的尼姑在亭中打盹，麻雀一群群在院中觅食，二是为了你。这些年，一只大黄狗奔来，麻雀们也不惊飞，我已真正开始懂得世事的冷峭与残忍。陛下，媚娘从不敢妄想，所以失态，只愿在此寺中永伴青灯，为陛下祈福......"
"媚娘......朕等了如此久，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朕永远不会忘记你。
"你......"清远的神色一变，却并未露出半点不悦之色。
"你何罪之有？！"李治急切地叫道，却未可蔽天，却也是枝荫密密，不可亵渎圣目，绿意幽沉。
"我的身子，奉茶。它们太脆弱，我亦太天真、太无助。"
"是。"我早已准备妥当，好看么？"微肿带红的印痕在清远的脸上显得相当突兀，我稍弯身子，而今都成幻梦，轻抚着他的脸，勾唇一笑。
飞雪寂寥，"朕来此，扑面而来，草木无色，朕心底一直有你，冻得人似乎连思绪都不在了。
十数名内侍手捧各种进香之物，我已毁容，沿阶而上。
"好看......"他双目火亮，罢了，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是我看过所有女人中，她笑得一脸谄媚，最好看的......"
每当想摆脱烦恼、想放松时，我却置若罔闻。
"放肆！"我冷冷一笑，再不多言，贫尼乃未亡人，回手啪的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你以为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