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申柔佳一丝轻燥绕上心,直觉不妙,一时也无从辩驳,梨花带雨地呆伫在了一旁。
沈千染紧逼一句,“你千里迢迢来沈家投亲,我们沈家没有因为你是姨娘的娘家亲戚,同情你一个年轻女子不宜和父兄住在东城,收留下你。我祖母,母亲都对你不薄,你穿的,用的,哪一点比我差?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在府里弄死了两个奴才。众位想,我今年不过十四,就被传出虐死奴才这样的恶名,将来,我又怎么做人?。”
人们原本在纷纷交头接耳偷偷争论着到底是谁的错多时,这时听了沈千染的话,尤其是看到申柔佳打扮得花姿招展,而沈千染一身青衣素裹,大家都闭上了嘴。
人声鼎沸的大街竟突然冷清下来,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了申柔佳的身上。申柔佳低头看了一眼自已身上华美的裙子,双手无措地垂在两边,悄悄把头低下。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水荷和水玉相视一笑,眼中自是得意,二小姐真强!
原本大家也不敢大声议论,如今知道申柔佳不过是个投亲的,所投的还是个姨娘的身份,想来也是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小姐。议论声一时就毫无禁忌起来,旁边一个中年贵妇模样对身边的嬷嬷,愤愤道,“原来是穷人家的孩子寄住在富人家里。这都什么事呀,大家听我说,我家老爷是做绸缎生意的,这姑娘身上的衣裳可不便宜,一身抵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呢。单从这里就看出来,这小姐家对这女子可不薄呀,做人怎么能不知恩图报呢,还对人家小姐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众人连连呼应,纷纷指指点点,多数是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小,但隐隐夹扎着一两句,“看着女子长得还很标致,想不到心这么毒,这样污蔑人家小姐。”还是落入了申柔佳的耳里。
申柔佳给沈千染连番的指责,又被人群的肆无忌惮指指点点,那一双双带着她熟悉的轻蔑,让她猛然回忆起彼时在家乡时,她与表姐夫偷偷相会时,被大伯母捉个现形,那时,表姐夫为了家族的颜面当众指责是她勾引。大伯母狠狠地连摔了她几巴掌,最后还是表姐假意上前阻止,彼时的她,尊严如衣裳般被人当众强行脱掉,最后一丝不挂。
而此时,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强烈的羞辱感随即冲上她的头脑,她不敢抬起头,她怕所有的人都会看到她眸中闪烁着血鸷一样的光芒,那种恨不得与沈千染同归于尽狠毒刻骨。
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原以为过了今天,她会成为京城里大家津津乐道的天生福贵之人。
可现在……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却依旧是一片空白,她茫然失措地投眼向兰御风求救。
兰御风正默默地注视着沈千染,她脸色苍黄,颧骨因为面颊消瘦而略显凸起,可那对乌黑的眼瞳却也因此显得分外深幽。她说话时,声音不急不徐,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沈府看到的那一盆杭白菊。现在的她,真的就如那一株清菊,独有的清柔婉约淡淡地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姨娘摔出来后,我的丫环都在极力地救助姨娘,你又是在哪呢?”她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看向兰御风,露出一抹很冷诡的笑容,“兰郡王,我知道你一直心仪申小姐,我沈千染向来有成人之美,我会等你向皇上求旨退婚。”
人群哄地一声闹开,原来,刚刚救申小姐的竟是沈府小姐的未婚夫,众人对申柔佳的指责更盛。
申柔佳更彷惶无助,四周的人全在交头接耳,满脸厌恶嫌恶的表情,对她指指点点。她自小美丽惊人,在人群中从来都是焦点,得到的全是赞美的爱慕,就算是那次,当时毕竟是家丑,为了唯护两家的颜面,在场的人也不算多。而现在,她被这么多的嫌恶的眼光包围,她面如死灰一般,身躯摇摇欲坠,仿佛顷刻间就要晕了过去。指尖的锋利狠狠地扎进手心,却没有一丝的疼痛。
申柔佳咬着牙向兰御风靠近一步,如果……如果他看过来,她会马上假装晕倒在他怀里,她知道,这个男人如今是自已最后的一根稻草——可他好象只是盯着沈千染。
兰御风一直在疑惑着,她看他时,眼里充满嘲弄。如果是别的女子,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自已的未婚夫与别人女子纠缠在一处,一定会又羞又愤,甚至哭哭啼啼。可是,她却轻描淡写地说,她会成人之美!
这个小小的身体下,装的是什么样的心?他觉得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她,好象自从上次在沈家见过一次时,他就有这感觉,但并不深刻,说到求旨退婚,他回了府搁了两日也就忘了。他面无表情,只是眼眸执著地望着沈千染,薄薄的唇角紧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线。
沈千染低着首不再出声,她能感觉到眼前兰郡王的怒气,越来越重,纠结着,扑面而来,也该这男人生气,他喜欢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说得体无完肤,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他怎么能不心疼,又怎么不生她的气呢?
不过,这里的一切都与她不再有关系了,出了今天的事,沈老夫人应该不会再把申柔佳留在府里。
她刚想转身离去,却感到手腕一疼,原来被兰御风紧紧的拽住,她忍不住冷笑出声。笑两声又觉得太不合适,停住了,只好闷闷抬头。
兰御风正好低头怒目向她,当下四目相对……对个正着。
从未曾与她如此相近,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如曜石,但从里面发出褶褶却如极地之光,炫亮却没有带一丝温度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