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其实并不完全了解自己。其实,世上没有什么比她们更美的造物了,是她们给艺术增了光,给脂粉添了彩。除了生活在别人的爱慕和崇拜之中,她们还需要什么呢?何况她们实在是太有条件了,也太懂得让别人爱慕和崇拜了。她们只需要轻轻地唤醒和激发自身固有的那些本领,就能够达到这个目的。
当我看到她们热衷于修辞学、星相学、逻辑学,以及诸如此类她们并不需要的空泛之物时,我不禁感到担心,那些建议她们学这些玩意儿的男人们之所以要这样做,其实就是为了要想办法支配她们,除此之外还能够找到其他的什么解释呢?其实她们是用不着我们这些男人的,只要她们善于运用自己那双眼睛的魅力来表达愉快、严肃和温柔,再加入少许的严厉、怀疑或恩惠,而千万不要在别人为诱惑她们而写的长篇大论里寻找什么代言人。有了这种本领,她们便能够随心所欲地指挥、控制那些学者和学派。如果她们不愿意在任何方面比男人逊色,如果她们出于好奇也想涉足学术,那么读诗和写诗就最适合她们的消遣。因为诗的艺术特点就是活泼调皮又微妙精细,它是语言和装饰的艺术,它充满了乐趣和自我的展现,就像女人本身。她们也可以从历史中汲取多种知识的养分。至于哲学,尤其是人生的哲学,有些论断则可以指导她们判断出我们男人的脾气和性格,从而使自己不会被男人伤害,同时也可以指导她们调节自己的欲望,爱惜自己的自由,延长生活的乐趣,并且以达观的心态来承受仆人的不忠、丈夫的粗暴、岁月的侵蚀、皱纹的出现,以及诸如此类的烦扰。这就是我给她们指定的学问的最大范围。
有的人本性有些孤僻和内向。我性格就是适于交际和出头露面的,我喜欢将感情向外界展露,使人们对我一目了然,我生性合群并且乐于交友。我喜爱并鼓吹的独处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归拢一下我的情感和思想,而并不是为了限制和紧缩我的步伐,更多的是为了限制和紧缩我的欲望和烦恼,从而摈弃外来的种种诱惑,躲避那些对我的束缚和压制,同时也是为了躲避一大堆的事务,而并非是为了躲避人群。说真的,局部的独处反倒可以让我向外部世界扩展;我常常会在独处的时候,考虑一些国家大事,也关注着这个世界。而在卢浮宫或在一大群人的面前,我却会把自己挤压和约束在自己的躯壳里,是人群把我推向了我自己。而在那种肃穆、拘谨的场所里,我的言谈却是特别轻松、随便和富有特色的。
人们荒唐的举动并不能够让我感到可笑,因为这其中就包含了我们的人生哲理。从性格上来说,我并不厌恶学堂里的喧闹,我也曾经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一段时光,而且总是愉快地加入到大伙的聚会之中,只要这种聚会的时间合适。我也曾经提到过我的性格中的疏懒的特性也注定会使我留恋清静,甚至在我的居所,在我那人口众多、来客频繁的家里也是这样。我常常在家中会见来访的客人,但是却很少有那种我不乐意与之交谈的人。我在家中为自己也为别人保留了一份在别处很难见到的自由。一切的客套、繁文缛节以及社会礼节和那些令人难受的规矩在这里都被免除了,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思想;我则少言寡语,常常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思默想,而不受家人的干扰。
我一直在寻求那种能够与之相处并且很亲近的人,就是那种被称做正派而且十分聪敏的人。见到这样的人也就使我不愿意再见到其他人。说到底,这类人在社会上实在是凤毛麟角,而且他们的正派和聪明主要是天性使然。和他们进行交往仅仅是为了亲密地相处和常相往来,在一起谈天说地,是为了进行思想和心灵的交流,而并不是为了别的。我们在交谈的时候,话题其实是无关紧要的;最主要的是我们在谈话的时候没有负担,不会故作深奥而总是意趣盎然并且优雅得体;充满了成熟而坚实的判断,揉和着善意、坦率、轻松、友好。
我们的思想并非只是在讨论替代继承或者王朝事务等重大的话题时才能够表现出它的力和美,在私人的交谈中也同样能够表现出来的。我甚至能够从手下人的缄默和微笑中了解他们,有时在餐桌上比在会议上更能够洞察到他们的思想。伊波马居斯就曾经说过,他仅仅是根据一个人在街上行走时的步态,就能够看出这个人是不是一名优秀的角斗士。
如果在与别人的谈话中涉及到了学说,那么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这个时候的学说本身也会一改通常情况下的那种威严以及不容置疑和令人厌烦的面貌,而会变得温和谦恭起来。谈论学术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度过时间的方式,在应该接受教育和听从说教的时候,我们自然会进入学说的王国,而眼下只好让它屈尊来迁就我们了。因为,对于一种学说,不管它多么有用,也不管它多么受欢迎,我个人认为在必要的时候仍然可以抛开它,完全可以没有学说就开始做我们想做的事情。禀赋良好,并在与人的交往中得到磨炼的心灵自然而然地就会使人感到愉快。艺术不是其他的,正是这类心灵表现出来的归纳和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