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之外,脚步声由远而近。依旧熟悉的声音,“雪儿!”
雪杀并未看向来人,苍白的话语冰冷入骨,“杀了我!”
白衣飘飘,苏慕卿凝视着烈焰之中的石床上木然如死灰的雪杀,“雪儿,我无意伤你,很多事,我亦无从选择。”
雪杀似乎未曾听到苏慕卿的话语,只是喃喃自语,“‘冇斯’之毒,溶于血液,宸堇之地,骨肉抽离!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
苏慕卿微微一叹,“对不起!”
他在和她说对不起。白袖轻拂,降魔索瞬间消失,雪杀的整个身子径自飘起,依旧被四壁包围的烈焰焚烤着,墨色的发丝与那烈焰的火红相和,说不尽的凄迷之色。她只是隔着火焰看着他,在听到他这一声道歉之后,忽然滑稽地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那颗颗殷红血泪纷飞,“师父,你知道么,没有生命,没有灵魂,我从此什么都没有了。对于你,对于六界,我不再是我了!不再是了。”
苏慕卿微微一颤,言语中说不尽的沉重,“雪儿,让这一切结束,脱离了魔道,师父从此会护着你。”
雪杀绝美的脸上无比清晰地印下两行血泪,整个人仿若被抽空了一般,没有了贪癫嗔痴诸般情绪,言语间犹如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护着么,至此再不需要了。跨越时空而来,这一世,纵是嗜心挖骨,烈焰之刑,我竟是没有恨的。我不知天道,不知伦常,然而爱了便是爱了,我可以承受诸多世人加诸于我的伤害和杀戮,而这个人却不能是你。世间情爱当真比那穿肠毒药,不是伤人便是自伤,而这一刻,我依旧无法选择恨你,但至少我可以彻底选择忘却。你的六界苍生,至此便与我再无关系了。慕卿,你说世人恨我怨我,我能信的只有你。原来却不是的,这天地六界,能伤我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雪儿,终是师父负了你。”
“作为神界之主,你或者是没错的。你的六界苍生,却是以我的孩儿作为代价的,这账却容不得我不算。犹记得,他日日与我心意相通,他说,‘娘亲,云杵长大了,便只听娘亲的话。’他说,‘娘亲,云杵会乖,娘亲叫云杵不伤害他的六界苍生,云杵听母亲的便是……’他是一个顽皮却又极为懂事的孩子,纵使他注定不为世人所期待,然而作为一个母亲,我依然为他的到来感到由衷的欣喜。我曾经以为,他将来会如他的母亲一般,以绝对的能力护佑他的子民。而至此,我千万年的孤袤清寒便有了意义。我眼睁睁听着他于烈火中饱受‘冇斯’之毒的痛苦呼救,如此清晰地感受这他一点点抽离我的身体。烈焰中疼痛的血腥,还有云杵绝望的惜别。我看着他一点点在烈焰中蒸腾,死寂寂的疼。我的孩儿,没有了!”
苏慕卿轻叹,“雪儿,那也是我的孩儿,然而,我却不能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原谅我……”
“够了!”雪杀出声打断帝尊的话语,“天道弃我,我何必还在意天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又有什么放不下。而今,我甘愿舍弃前尘过往,以己真元,奉为牺牲,千年之后,弑神必出,以你天界所有,祭我儿英灵。”
苏慕卿未料雪杀如此决绝,居然以世世生生所有,祭奠弑神,即使永堕魔道,偏离轮回。她不恨,却毁灭得如此绝决。他其实早该知道,她熟知太多上古禁忌之法。苏慕卿刚想出手阻止,却已来不及。真元尽奉,不顾所有,强大的超然六界的魔神之气生生把这宸堇之地撕开一个缺口,雪杀满心煞气祭化成漫天血雨,纷纷熄灭这宸堇中的烈焰。一缕轻烟闪过,雪杀形体寂灭,眨眼间冲向宸堇之境的裂口。轻烟中雪杀的声音传来,“以那曾经师徒情谊,换得你天界千年安宁,我自甘愿封印神识于那蜀山之下。千年之后,我必归来!”
苏慕卿无力地萎顿在地,瞬间言说不禁的沧桑,“我终究还是错了!”
仙界天母峰外,妖魔两界众兵云集,黑压压一片,场面尤为壮观。玄冥与森冉立于阵前,只要他们一个令下,妖魔两界兵马即刻便能向仙界发起攻击。在感应到王的危险之后,冥王和妖王便集结兵马,誓要救出他们的王。二人心知,若不是天界使诈,以王的能力怎会束手就擒。而能让王卸下防备的,除了那个神界帝尊苏慕卿还能有谁?玄冥心下懊恼,他料定苏慕卿如他一般不会让那孩儿出世,但他却错料了苏慕卿会对雪杀出手。
妖魔两界来袭,仙界闻讯而来的众人云集,做好决战准备。众仙看到妖魔两界的兵力,大感意外,不想魔界数千年韬光养晦,竟然强大至此。而今若是贸然出战,亦无必胜的把握,做好的结局也不过两败俱伤。仙界颇有地位的长老炎应声训斥,“尔等妖孽,罔顾天恩,当真是死不足惜!”
玄冥邪笑,眼神中满是蔑视,“尔等妄称正道,却不过会耍些小人手段罢了,今日若不完好交出我女王陛下,以我两界大军,铁定踏平仙界,直取琮华天麟大殿。”
炎长老大怒,“孽障,口出狂言,当真饶你不得。”言语之下,欲吩咐众人动作。
天帝一副温和之相,急忙出来圆场,“冥王,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吧,想我天界与妖魔两界,数万年来相安无事,切莫因为误解而动干戈,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玄冥应声,“天帝这话,言下之意是说我两界冤枉你天界不成,你天界用那等不光明手段害我女王陛下,而今自是不容分辩了。纵使拼了我两界兵马,也要向天界讨个说法。”
森然冷哼一声,“人家都欺负到咱头上了,还与他们啰嗦什么!”
两人当下不再多言,吩咐两界兵马,只等两人号令,便依先前计划,各自为战。
仙界众人眼看此战不可避免,帝尊还未出现,只得准备迎战。
妖魔之令未出,但见那云层涌动的天际尽头,一道红光急速闪过,眨眼间,玄冥手中便多了一张偰文。玄冥看后,无奈一叹,“今日暂且饶过尔等!收兵!”
森冉正自疑惑,却见偰文之上,属于女王独有的字体醒目依然,“云杵逝,自封印,蜀山下,千年后,弑神出,息兵火,候佳音。”
两人吩咐撤军,天界中人虽觉意外,但也庆幸今日免去一场战事。倒是玄冥和森冉心下不知是喜是悲,各自领了兵马,重归阙之门,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