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平儿已经迎了出去,亲手打开帘子,笑着说:“真是稀客,林姑娘和二姑娘竟然贵脚踏贱地,二奶奶正在里头呢。”
林黛玉晓得她是王熙凤面前的一大红人,平时多为王熙凤收拾烂摊子,所以这府中竟有不少的下人对她极是赞颂,说她是个慈善温和的人。再看她的人,长相算是明媚,眉眼也极是端正,虽是通房,却还是个大丫环的穿着打扮,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极是朴素自然。
于是笑着唤了一声:“平儿姐姐。”
平儿见她笑颜如花,全不似平日里愁眉苦脸,悲凉苦涩的模样,粉面如玉,绿鬓似黛,一股清丽灵动的青春之气扑面而来,竟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了。心中暗暗惊讶,嘴里却是道:“不敢当,林姑娘二姑娘先和二奶奶说话,奴婢去拿些茶水来。”
王熙凤已经从炕上下来,笑吟吟的模样,找不到刚才的一点样子来,看到林黛玉便一把拉住了说:“林妹妹和二妹妹一起来,可真是让嫂子心里高兴。来,坐下说话。”
林黛玉和她客气两句,眼睛稍一打量,却见这屋子里摆得倒是富丽堂皇的,却有种暴发户的粗俗艳丽。想到她平时也是大红大金的打扮,也就明白了,想到来时,看到她住的院子,说实话,并不大,而且有点破旧,难道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公正廉明的好公仆形象。
王熙凤见林黛玉神情轻松自然,不像是有什么大事,也不是来找麻烦的,便试探着问:“两位妹妹,可是有事?”
林黛玉见迎春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着说:“自然是……有事。”
王熙凤愣住了,咯咯笑着说:“妹妹真是的,有事尽管打发一个小丫头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老太太知道了可是不依的,什么事,这么郑重,倒把我给吓住了!”
林黛玉看她眼圈子发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了,是什么事情?莫非和银子有关?心里压下疑惑,面上只是淡淡地说:“妹妹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问凤姐姐这老太太的千秋,可是准备得如何了?另外妹妹还想请教凤姐姐,送些什么东西给老太太合适,妹妹年纪小,不懂得这些,还望凤姐姐指点指点才好。”
王熙凤一听这事,才算是放下心来,神情一松,便笑着说:“难怪老太太疼爱着妹妹,千秋节这里正准备着呢。只是有些小事情,还要和二太太商量一回。怎么,你们俩个都是读书人儿,反倒问到了我这个大字不识的一个糊涂的头上来了,这不是成心来寒碜我吗!”
林黛玉笑着说:“凤姐姐你就别再谦虚了,若是你说自己糊涂,那我们就是昏到不透气的了,这满府上下哪个敢小看咱们的二奶奶,若是有,那只能说这个人的眼睛是瞎了。今天我们两个来呢,我是想向凤姐姐讨一匹布,想着给老太太做件子衣服,凤姐姐帮帮妹妹们的忙,找一找,可有合适的颜色布料子,怕来不及,就想着和二姐姐一起做,凤姐姐觉得可是好。”
王熙凤被她捧得舒服,嘴里笑着说:“就这么一件小事,哪里还叫你正儿八经的跑到我这里来说,回头我就亲自去选,就是找不到合适的颜色,咱叫采办马上去买回来,也得送给妹妹如何?再说老太太若是知道妹妹的一片孝心,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又是为着老太太的千秋,妹妹们有心了。”
可是转念一想到这次办老太太的千秋的事情,双眼不禁暗了暗。二太太已经说了,这次老太太的千秋只是宴请几家本家的亲戚,自己人在一处吃吃饭,并不请外头的王公大员,候门公爵,所以,只要简单就好,不用大操大办。银子自然还是按从前的例,帐上没有,自己先垫着就是。
哪知这里转过头来,二老爷竟派身边的人来说,老太太这次虽不是整寿,但是也不可太过寒酸,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也丢了府中的面子。因为不请外头的人,都是自家人在一起,所以,才更要热闹些,方显得儿孙孝顺。不必心疼银子,只管从帐上领就是了。
领,领,领你妹,你亲老婆一毛不拔,大权她把着,钥匙她带着,门被她锁着,我上哪里去领,领个毛啊。
一个叫从简,一个叫热闹,一张嘴,两片唇,翻过来翻过去,全是你们两口子的事。麻烦的不是你们,就会支使我们两口子给你们卖命。
王熙凤的心里头没有比从前更恨的了,把王夫人骂了个痛快,可是,这差事还是得办啊,这银子钱还是得出啊。想着这事办好了,就是二房的人孝顺,光彩他们得了。办砸了老太太不高兴了,就怪我们两口子不尽心,不当回事,还累着大房的人一起受罚。唉,这叫什么事啊。
林黛玉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莫非凤姐姐已经都准备好了,难怪二太太这么喜欢你,在老太太的面前夸你有能力,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操心,自有你这个琏二奶奶来安排妥当了,这些年,她过得特别省心呢。还说凤姐姐办事老道,虽然从前在家里是个候门小姐,可是这些年,也磨砺得可以了。虽比不得宝姑娘识文断字,不过,也是难得了。”
这话听得王熙凤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心里一片凄凉。比不得宝姑娘?果真是比不得宝姑娘!这话又因为是林黛玉亲口说的还有老太太在跟前,哪里还会去怀疑。看来,是真的,自己是真的白忙活了。
一边的迎春突然看着她说:“怎么看着嫂子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着了?一定是为了老太太的千秋的事情吧。管着家再怎么着,也不比自己的身子骨重要,再说了大姐儿还指着你呢。累坏了,少不得自己受罪,没人能替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