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打算作诗的,她既没那诗才去自己作诗,也没有那兴致去剽窃上下五千年文化,所以那杯子不管是否停在她面前,她都是不打算作的。当然,从她面前过去是最好不过了。她还要低调呢。
或许是果儿幸运吧,当琴声停下时,酒觞正在闻浩轩面前的水流漩涡里,微微的打着转儿。
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得避,不过想来人家混迹风月之中名声无匹的浪荡女,又岂会怕这一点注视。
只见她优雅地伸手下去,拿起那酒杯。众人都巴巴地看过去。一边侍候的小厮已然捧上了笔墨纸砚,跪坐于地,牵起一边袖子为她细细研磨。她微微斜着身子,漫不经心地靠在案上,一只手提起笔来,饱蘸了墨水,在砚中轻轻一点。然后移笔纸上,嘴角懒懒地勾着笑,手中的笔却半天都没落下去。
众人等了许久,等得那笔上的墨水都浓浓地落了一滴下来。一边的小厮刚想上前收了那纸,给重新换上一张。她却伸手一挡,终于打破了凝神的状态,笔落惊风,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凝滞。
果儿光看她那架势,就觉得要五体投地了。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落了笔。将案上的白纸黑字递予一边的小厮。小厮小心翼翼地捧着交到了书行文手上,书行文念出诗句,众人一阵交口称赞,果儿倒是没什么品位,也没记住那听起来非常不错的诗是什么样子的。
她就是一俗人,光听着那念着一串一串长得要命,纠结得要死的比文言文还难懂的诗句,她晕头转向,就差没挠地解乏了……
第二支曲子响起时,酒觞顺水再流,果儿开始觉得无聊了,拈起案上的点心一块给无恨,一块给自己,她吃得专心,那酒杯什么时候过去的都不知道。只是见琴声许久没响,才一眼看了过去,原来已经停了。不过那酒觞居然还是那么正好地停在闻浩轩面前。
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果儿下意识地看了那弹琴的青裳少女一眼,几乎想脱口问她是不是故意的,可那少女始终只凝视着古琴,俊美的容颜在亭中光影交错之下显得晦暗莫名,看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她默然地再看少女一眼,又移了视线去看那显得有些惊讶又似乎想笑的散漫女子,闻浩轩一手轻轻勾起另一只手的袖子,然后探手将水中的杯子取了上来。将杯子举到嘴边,眼睛往亭子里看去一眼,又落回杯面,略微笑笑,仰头一饮而尽。
果儿不由想问她是否和那青裳少女有什么私怨,让她那么地整她。
而纸笔桌案,又一次被抬到了闻浩轩的面前。
果儿见她似乎没什么在意的样子,又是提起笔来,一番行云流水,便完成了几篇好诗。当然,这是在她的诗被书行文读出来后,众人所得出来的评论。
果儿隐隐觉得两次琴曲停下,酒觞都停在闻浩轩的面前,似乎不是巧合,但她也说不准,毕竟没必要这么折腾啊,人家有的是真才实学,哪里会怕那些,根本就造不成什么困扰嘛。
难道,是崇拜闻浩轩的文采,想借此多得一些‘真迹’?想想,这倒是有那么点可能。
明湖,流泉,听琴,酌酒,吟诗,这本来是极为风雅的事,可是对于肚子饿了的果儿来说却是莫大的折磨,听着幽幽的琴声,再听着华美的诗篇,她默默地拈着案上的糕点,不时喂喂自己,不时喂喂身旁的无恨。
当她再一次觑着闲往无恨嘴边递了一块点心时,眼角余光却撇到旁边不远处闻浩轩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目光。果儿一囧,下意识一下将手收回来,却不想被殷无恨咬住了。果儿冷不防心里虚了,心跳紧促地猛然一跳,低低地叫了一声。
殷无恨却没有松口,带到也算离得不远的书行文看过来时,他还咬着果儿的手指,书行文看过来时,不由脸色诡异地变了下,忙转开头去,装作没看到。
果儿又羞又窘,扭头瞪了殷无恨一眼,却对上他有些委屈的目光,心上一软,她方才看得出神,都没注意到他啊。不由得放软了神色道:“别咬了,这里人多。回去再让你咬”她的声音很小,只是说给殷无恨听的。
可是眼角却还是看到那边闻浩轩慵懒的目光含着戏谑的意味往这里看过来。
莫非她听到了?果儿心里漏跳一拍。似乎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地和人亲热被看见了似的紧张。目光游移起来,就是不去看闻浩轩。
她都不知道那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注意她的呢。
第三支琴曲响起,酒觞再度漂流,果儿好奇地扭头定定看着那青裳少女,嘴角挂着浅笑。
她倒想要知道,这回还会不会再一次的“巧合”。
琴声停下,最后一个音符落入果儿耳中,她看过去,就见酒觞再一次的,来到闻浩轩面前。
依旧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的在闻浩轩正前方。
这个时候,就连其他人,也感觉出些许不对劲了,即便不管多么凑巧,也极少发生这样的事,连续三支曲子停下来时,酒觞流到同一个人面前。
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书行文不由自主的望向蓝衫女子,欲言又止:“木姐姐。”
蓝衫女子依旧只凝视着琴弦,其他什么都不看,也不理睬书行文。
果儿忽然笑了起来,这样也不错,她就正好低调,表现她炮灰的应有形态。她扭过头去看闻浩轩,闻浩轩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优雅而从容地探手从冰凉的泉流之中取出酒觞,转向青裳少女露齿一笑:“真巧。”随即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