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当然是拂风在笑。就在那一刹那,碧书湮清晰地听到碧扶枫的声音:“疏烟,继续下去没有意义,用全力分高低,然后……结束吧。”
碧书湮心中一惊,却见疏烟的攻击猛然迅疾,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碧扶枫的剑势也是一变,两人竟然都用上了全部灵力出招!
此时交战已近半个时辰,时间的流逝本就让众人不安,更何况见到两人如此相拼!议论声已渐大,连皇上都不由得起身观战!猛然听得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只见两个淡青色的人影乍合又分,在圣殿的两边站定,然后,缓缓地化出拂风与疏烟的人影!
“结束了!影战结束了!”不知有谁先喊出了口,众人都一起呼喝起来!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到,疏烟与碧书湮携手执剑,相依而望;而拂风的手中已经没了兵器,碧扶枫更是跪在地上,以手掩面!
“公主殿下赢了!公主殿下赢了!”来观战者不乏疏烟营中军人,一同呼喝着,几乎要将圣殿震翻!
皇上却是脸色倏变,半晌才勉强起身:“依众人所见,影战结局已定——”
“慢!”疏烟突然朗声打断了皇上的话,“依例,如果对方没有认输,影战就没有结束!”
“疏烟!”皇上皱眉,厉声道,“你还要如何?”
疏烟微微地笑,单膝向皇上跪下:“此次影战还未结束,承天皇朝长公主疏烟,在此请求,放弃影战!”
放弃影战!皇上震惊不已,不由自主地低呼一声,连碧扶枫也停止了啜泣!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地望着疏烟,只有拂风仿佛早已料到,只是安然微笑。
然而最惊讶的,莫过于疏烟的影,碧书湮。
“已经赢了,为什么要放弃,疏烟!你不是要让承天皇朝自由地生活吗?你付出了多少才换来现在的胜利!”碧书湮紧紧攥着疏烟的手,大声质问她!
疏烟转眼望向他,海色的双瞳蓄满温柔:“书湮,我已经证明了我可以继任,这就足够了。我不适合当皇上。”
不适合当皇上……熟悉的话语让碧书湮一下子明白,恨恨地转眼望向拂风:“是你让她放手的?是你威胁她放手的!”
“我只是对她说了实情而已,至于抉择,是她自己的决定。”拂风安静地淡淡笑着,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
“是,这都是我的选择。”疏烟的眼中又出现了哀伤,碧书湮终于明白她影战前为什么悲伤,她早已经决定与他分离!
“书湮,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有我自己的选择。守护承天皇朝确实是我的梦想,可是,守护并不是只有皇上才做得到。拂风说得对,我历练不够。而你,也没有理由放弃你的幸福。放弃影战,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可是我已经决定放弃了!”
“你说过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书湮,你是第一个让我知道选择的人,也是第一个可以与我并肩的人,我希望你也可以像风一样,自由。”疏烟的手一点点握紧,但声音依然平静。
静静倾听的碧扶枫突然无声落下泪来,拂风搂过她的肩,悄声道:“如果我现在放弃,你也可以回去。你,要吗?”
碧扶枫用力摇着头,但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洒落。为了她的家族,她没有选择。
没有人注意到碧扶枫,因为子时将至,碧书湮的身体渐渐开始消失!他依然挣扎着,大声道:“疏烟,让我留下来,我是你的影!我们说好了要形影相依!”
但是疏烟只是摇头,缓慢,但是坚定地从碧书湮手中抽出手来,海色的双瞳渐渐蓄满了泪水:“书湮,这里还不是一个幸福的地方!我有我的世界,你有你的家,形和影,终究是两个人。”
看到她的神情,碧书湮一震,缓缓地拥住了她:“疏烟,你说过爱只是梦境,那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再唱一次离歌罢。”
轻柔的声音漾起,回响在寂寞的宫殿中。想起那首译词,碧书湮没有再劝,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拥着疏烟。心碎之前,且让他们相拥着,沉默。
想留不能留,才最是寂寞,没说完的那抹温柔,也只能化作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拥着沉默。
忽地看到自己的手心,“疏烟”两个字正缓缓淡去。他不顾一切想要将它抓在手中,却只是徒劳。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他最后能看到的,只是疏烟含泪的双眸。
“我不后悔。”
忽然,嘈杂声在耳边响起,碧书湮猛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的养父母坐在自己的床头!
“太好了,我去叫医生!”一个女生欣喜地喊着,碧书湮依稀还记得那是一起露营的同学。养母哽咽着:“书湮你可醒了。你们露营的地方地震,你昏迷了七天七夜!昨天半夜和你一起被救出来女生去世了,我们还以为……还以为你也再醒不过来了!”
碧书湮转头望向右边的病床,那人的身体上已经被盖上了白单,但他依然认得出碧扶枫的玄青色长发,心中不由得涩然。
她,永远留在那里了……
望向空无一物的手心,碧书湮无言。七日七夜,便是如此无声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碧书湮嘴角强牵起一丝笑容,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下。为那个孤独却坚强的女子,为那份无助但幸福的相依,为胜利那一瞬的携手……疏烟那含泪的双眸中始终不曾落下泪来,然而碧书湮知道那眼泪的去向。
他的心里。
医生走过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对于这七天发生的事情,你有记忆吗?”
“记忆?”碧书湮轻笑了起来,他怎么可能忘记,“我好像做了一个梦,然后,梦醒了。”
“我不后悔。”
想起疏烟离别的话语,碧书湮突然明白:即使形影印不再,即使命运轮转,即使梦,醒了。
“即使梦醒了,我们还有离歌……不后悔。”
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是你在祈求力量吗?”
“是。”
“你可知获得力量的代价?”
“为语者,可获语术,驭语物,然须以性命相易。”
“不错,成语者后,可在说出语物之时驭语物于无形,凌驾万种术法之上!但开启力量之后,只余一年寿命,且死后魂魄将被语物所锢,万世不得转生……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成为语者吗?”
“是。”
“既如此,选语物罢。从此时起,你还有一年的寿命……”
血誓
夜,镜心湖。
湖面水波微漾,月光洒在上面,泛起清冷的寒光。湖心荡着一叶银色小舟,在微黑的夜里,更是诡异得刺目。而最让人感到寒冷的,却是岸边四个戎装侍卫散发出的清肃杀气。
舟上,却是一对璧人相对而坐,那男子面容清俊,望向女子的眼神深切。他轻轻道:“寒烟,要现在便开始,未免为时过早。”
女子清亮的眸子本映着夜空寒月,听得此言,似是黯淡了下去,但眉梢依然淡定,朱唇逸出与她淡定不符的清朗话语:“莫云天,你既是皇子,又何须向我解释。”
莫云天亦扬眉淡笑:“在这承天皇朝之中,敢直呼我名的女子,也只有寒烟你一人。也罢,计划我会尽快定下,届时亦要借你之力。”
女子如画的眉眼漾起冷冷的高傲。柳寒烟,承天皇朝三皇子莫云天的皇妃,本就当有如此的胆识与傲气。
显是为了避人耳目才到此地相谈,又悄声商议了好久,两人才离舟登岸。柳寒烟依在莫云天身侧款款移步,皇室华贵之态尽显。侍女秋色手执宫灯在前引路,不见应在左右的侍卫挪步,便回身召唤,莫云天与柳寒烟亦随她的呼声望去。
“夜深了,再不回去殿里侍卫怕是都要急疯了。”柳寒烟浅浅笑道,笑语却突然凝滞——
却见清风吹拂下,四名侍卫胸前绽出绚丽的血花,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栽入湖中。但明明没有任何人在他们周围,也没有任何兵器!
莫云天一纵身急掠过去,兵刃荡开层层寒气,却不见凶手的踪影。秋色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许久才惊叫一声,随即无力昏厥。柳寒烟忙扶住她的身子,与莫云天对望。两人眼中尽是说不尽的繁杂思绪,却也有着同样的果断决绝。突然,两人都闪电般出手,同时搭上了秋色的皓腕!
秋色竟在此时微微张开了眼,却听一声悠悠慢语:“多谢三皇子三皇妃费心,秋色已经醒来,只是无力起身……”
望着她确实惨白的面容,莫云天与柳寒烟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各自缩手。
“回宫,什么也莫说。”莫云天别有深意地望着秋色,杀意,一闪而逝。
翌日,三皇妃柳寒烟却被推上了议刑台。
宫中侍卫被杀虽非小事,却也并不鲜见,本不值得让全朝臣子议刑。但此次,却是因为柳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