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竟安然归来,还抱有一丝侥幸的仲、张二人大惊!只听得劈啪作响,两人身形一错,毒掌分别攻向秋疏桐和冷红袖!
然而那两人自也是早有准备,秋疏桐话音未落剑先至,挥洒着生死忆,似记忆般绵密的剑影将仲奔层层围住,剑光如时光流转。冷红袖也扬剑出鞘,红袖蹁跹中清光舞跃,长击直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仲奔与张青俱已血溅当场!
当真是一生一死,记忆之间。
冷红袖收起血剑擦拭着,回想起方才秋疏桐的话,轻叹一声:“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便应放手。”
秋疏桐深深凝视着她,似是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道:“那既如此,疏桐也当放手了。洗月已破,幸不辱命,多谢冷姑娘相助。”
一怔,冷红袖有几分诧异,但仍只应道:“本分而已,又何需谢。”
秋疏桐点点头,一声喟叹:“如今洗月已毁,谁都未能夺得,径溪沉沦决胜之事还请再议吧。伤心之地,在下也不想多耽,就此别过。”
“别、别过?”冷红袖心中的预感猛然被证实,不知为何竟全身无力:别过?他竟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别过二字?
“是,”秋疏桐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望着在残月下泛起冷光的生死忆,忽地送到冷红袖面前,“这剑伴我行走江湖多年,今后怕是无用,还望冷姑娘笑纳。”
“……也好,多谢。”无言接过,冷红袖黯然。短短一个月的时光,已经足够了解一个人。秋疏桐本是浪子,只为一份爱而漂泊。如今心愿已了,他想必也将重新出发。
“其余的事还劳冷姑娘处理了,秋疏桐在此谢过!”
他的离开不曾有半点迟疑。清风远远送来他最后的话语,冷红袖却已转过身去,泪,洒落。
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便应放手。
这句话,她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爱上了他,他的诗、他的情、他的不顾一切、他的书生意气……可是她知道,他的心中始终只有那一个洛央离,即使她不属于他!是以这份爱,她不曾说出口。
她想,这份情,他是懂的。可他终究不是她,那,便也是不懂的。
便放手了吧。何况,她还将在江湖路上前行,断无法随他漂泊,为爱奉上一生。
抚摸着生死忆,她又忆起他的话语:一生一死,记忆之间。可是如果连生死都已经看淡,记忆又何需存在?
淡淡一笑,冷红袖吩咐道:“收兵,回阁复命!”
走入凄清的行营,冷红袖又摸出那把纸扇。并未还给他,只是因为既将分别,能忆他的诗,也是好的。
看着扇面上的诗,她忽然有些后悔。
她是懂诗的,未曾说过,只因想听他谈诗而已。可他的诗,似只为洛央离而谈,如今别过,也无人指正了。
想想今夜的残月,她也研了墨,提笔向扇的另一面写下:
残月忘疏桐,
瑟索寒江静。
犹记石阶蓬草青,
渔火江心映。
心语响余音,
沉碧斑斓影。
点点泪痕盈袖风,
夜寂相思冷。
炎炎长夏舞红袖
时已盛夏,但子时仍夜凉如水。快意楼二楼主何长夏慢慢踱回栖夏阁,抖落一身寒意,心中忽地一阵恍惚……
杀人,人杀,这就是江湖吗?当初加入江湖只望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可如今却陷在无尽的恩怨情仇中,无法脱身……望着窗外的明月,他无奈地摇首。
正准备就寝,忽听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弟子神色惊惶:“二楼主,又有人擅闯主楼!”
难道又是冷堂主?连闯三夜还是不肯放弃?想起那清丽而冰冷的容颜,何长夏习惯地苦笑着,摇摇头:“我去。”
反手抽出长剑,他飞身掠上主楼,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在剑光中飞旋。他长剑立即直击而入。然,那急速的剑影化作漫天寒星,阻住了他的剑势。双方皆是一震,各自退开几步。
来人缓缓垂下剑尖,火红的衣衫映着她雪白的脸庞,淡漠的语声传出:“又是二楼主?”
这个夜半独闯快意楼的冷堂主,却是个清秀而冷漠的韶龄女子。
数次交手,他早对她熟悉已极。抬眼,他无奈的目光对上她清澈的双眸,眼神中多了一丝淡淡的喜悦——毕竟,又能见到她了。
但下一瞬,她长剑上“生死忆”三个苍劲之字让他清醒,沉声道:“冷堂主,快意楼无意与径溪阁为敌,请回吧。”
是了,冷红袖,江湖闻名的径溪阁堂主,曾与秋疏桐联手大破洗月池,威名远扬。她手中长剑“生死忆”本是秋疏桐的武器,却不知为何在她手中,此时正冷冷地耀着他的眼。
“不见楼主,冷红袖不归!”冷红袖言语不多,却透着决绝的狠厉。
“冷堂主,请不要逼人太甚。”何长夏真是无奈至极。近日她连闯快意楼,都被他拦下,就是不想与径溪阁大动干戈。
她依然坚持不退,何长夏不愿与她动手,两人僵持起来。忽然,楼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冷堂主,失敬。”
“楼主!”何长夏有些不快地转身——到底还是惊动了楼主了。身后,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出现,正是快意楼楼主,凌云。只见他挥手遣退守卫,淡声问:“冷堂主,你连日夜闯快意楼,究竟所为何事?”
看到凌云,冷红袖冷漠的表情终于松动:“凌楼主,我要与你联手,灭径溪阁!”
言语入耳,何长夏不由得一怔。然,看着那抹艳红的身影,他唇边淡淡地浮起笑意:这等爽利女子,却也是江湖少有。
凌云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决然点头,三人长谈了整整一夜。何长夏这才知得,冷红袖反叛径溪阁,竟只是为了杀一个人。
曾与她联手的秋疏桐。
“我可以助你们破径溪阁,条件是,你们把秋疏桐交给我,如何?”冷红袖凌厉的目光射向二人。凌云与何长夏对视一眼,各自了然对方的疑惑:秋疏桐确实落在他们手里,只是……她怎会知道?
而她之后的那一句话,更让何长夏心中一震!
“我要亲手杀他!”
亲手?这已经……何长夏轻咳几声,掩住眼中的不安,却听楼主淡笑着应下。冷红袖得了楼主的承诺,冷冷一笑,说天已大亮,自请回阁。他眼望那红色的身影冷然远去,竟出了神。
“长夏,长夏!”凌云连唤几声,见他徐徐回过身来才道,“关于秋疏桐的事,口风把紧。”
何长夏皱着眉,深深地点了点头,心中不解:什么样的仇,能让这个冰冷的女子如此执著?难道是……
“因爱生恨”四个字突然跳入他的脑中,他苦笑着摇了摇首,挥去这不切实际的猜想。即使如此,又能怎样?他与她的距离,不是几夜交手、一次合作就可以消失的。
只是,那一袭红衣,自此便牢牢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飒飒荷风暗添香
是夜,何长夏依约走入议事处,冷红袖早已在此等候。大概是太专注,她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入内。只见她手抚生死忆,神色哀伤,半晌,忽有一颗晶莹的眼泪落在剑锋上,泛起冷光。
何长夏呆呆地望着她落泪的模样,心中一紧:她在念着什么?这样冰冷的女子,只有在独处时,才会露出脆弱的模样吧?
“冷姑娘……”久不见她回首,他终于轻唤出声,却让她蓦地一惊。“当”的一声,青锋落地,她纤细的手指渗出点点血迹。
“你!”冷红袖惊惶之余,更多了几分怒意,冷冷道,“叫我冷堂主。”
“抱歉,惊到冷堂主了。”何长夏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心中却不只是疑惑,更为她那哀伤的神情心中一痛。是什么人,能让这冰冷的女子伤心至此?
冷红袖示意他将门掩上,才道:“楼主派你来合作?”
“是,请问冷堂主的计划。”
冷红袖眼中折射出凌厉的寒光,甩手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形图,细细讲解起来。
原来,径溪阁已经决意与浮云殿联手对付快意楼,殿主琴幽与秋阁主约定,三日后两派亲自相商。双方都只出三个地位最高的人,在径溪阁,便是阁主秋挽情,秋少风,以及苏雪儿。她的计划,就是趁他们会谈时,偷袭。
“现在秋疏桐在你们手中,”冷红袖有意无意地望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否认,又接着道,“如果他们三人被杀,径溪阁就等于覆灭——”
“——或者说,落到你手里。”何长夏淡淡插了一句。
“那是之后的事,”冷红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要你配合。”
听过她的解释,何长夏隐隐有些不安。秋挽情与琴幽相约在解愿亭相见。冷红袖要快意楼派最顶尖的杀手阻住浮云殿的人出手,在同一时间,凌云杀秋挽情,冷红袖杀秋少风,何长夏杀苏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