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
七年前,洛府与江湖帮派洗月池暗中往来——洛府为洗月池提供银两,洗月池替洛府杀掉政敌,本是两下相安。谁知一日,大小姐洛央离无意中看到了洗月池与洛府交易的帐目,被洗月池发觉,竟逼洛府杀死洛央离!洛丞相坚持不肯,洗月池便派杀手落雪出手。
而洛丞相却是护女心切,打探到落雪将要出手,竟不惜向洗月阁宿敌径溪阁求援。径溪阁便派阁中琴侠苏雪儿出手,不仅杀了落雪,还伪造了洛央离的尸体,让洗月阁以为她真的已死。之后,她又假造了落雪复命途中遭暗杀的假象,瞒过洗月池,并将真正的洛央离秘密带回径溪阁。
但是知情的洛央离一心想向洗月池报仇,在她的坚持下,苏雪儿授了她武功。半年前,洛央离学成下山,便潜回洛府做了已成她替身的洛央荷的侍女,化身落雪,暗中除去径溪阁中的背叛者。经查,两次与秋疏桐接洽的人都是洗月池的密探,苏雪儿探听得信息,便令落雪除去了二人。只是对秋疏桐下令接洽的是阁主,而苏雪儿身处另一堂,还未上报此事,是以秋疏桐竟然不知那两人背叛之事,更不知落雪的真实身份!
情央
“原来落雪……竟然就是真正的洛央离……”秋疏桐长叹着,“洛小姐,你是刚刚才知道的?”
虽然身份已明,他还是习惯地唤她洛央离,而视真正的大小姐为落雪。
“是,”洛央离啜泣着答道,“爹一直瞒着我这件事。直到那几次你到府上说落雪杀人的事,让我怀疑起雪儿……不,姐姐的身份……虽然七年没有见面,但她的举动有时会让我觉得熟悉,再想起爹当年下葬姐姐的反常,我就去问爹事情的真相,他见瞒不过我了才说出实情。只是……连他也不知道姐姐竟然就在府上,我是想在这坟前问姐姐的,因为这里……是我私下为她立的衣冠冢……”
“原来如此,”秋疏桐知道自己错伤了人,连忙运气为落雪疗伤,待得她气息稍复,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侍卫,你要将洛小姐怎么样?”
落雪神色复杂地望了洛央离一眼,忽然向秋疏桐单膝跪下一拜:“二堂主,在下一直未曾表明身份,多有得罪,但求您救我妹妹脱身!”
“怎……怎么?”秋疏桐惊诧不已,忙令她起身。
落雪神色黯然:“央荷……要嫁到洗月池了……”
“什么?”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秋疏桐胸口如遭重击!望向洛央离,见她也是脸色惨白,双眸含泪。
落雪接着道:“洗月池近年来形势不利,不想再私下与洛府交易,要洛府公开做它的靠山。今天我偷听洛丞相与洗月池的谈话,洛丞相……已经答应了。”
“所以……”秋疏桐有些明白了。
“是,所以我想趁央荷离府的机会带她走,一旦婚期定下,可能就会有洗月的人来监视她!”
秋疏桐的心已是越来越乱,脑中唯有洛央离要出嫁这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呢,他还没有和她一起赏过雪,还有没告诉她不要总是强装坚强,还没有告诉她……
“姐姐……”一直沉默的洛央离终于出声,声音哽咽,语气却依然坚定,“姐姐,你知道吗,知道你还活着,是我这七年来最开心的事……可是……我不能和你走!”
“我不能和你走!”这一句话说得如此决绝,让秋疏桐气息一窒!她,想要嫁到洗月?
“为……为什么,央荷!”洛央离的回答显然在落雪的意料之外,她难以置信,“你知道你嫁到洗月去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官府是江湖!你活不下去的!而且洗月已经不成气候了,你只是洛府的缓兵之计,明白吗?无论将来洗月是存是亡,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爹今天也都一并对我说了……”
“那你还……”
“可是姐姐……这也是洛府的计划啊……”
计划,又是计划。
洛府已经计划好,在洛央离嫁入洗月的那一天,以朝廷贺喜为名派精兵潜入洗月池。洗月若是拒绝,便是公开反叛,而他们,就可以趁机将洗月池一举歼灭!
“爹说,他会尽力保护我。事关国运,我没有办法拒绝……姐姐,小时候我们一起读过书的,爹说的忠字,我不敢忘,我想你不会忘记。”
“忠……”落雪苦笑着,迟疑了好久,才可以出声叹息,“好央荷,你果然是爹的好女儿……”
洛央离眼圈一红,却听落雪接着道:“……也是我的好妹妹……”
听得这句,她终于呜咽一声,扑进姐姐的怀中,痛哭失声。
落雪轻轻抱住她单薄的肩:“央荷,你一直有你的坚持,我相信你。从小你就喜欢穿红衣,这七年来要扮成我,弄得那么凄冷,很辛苦吧……哭吧,别再忍着了……”
待得好长时间,哭声才渐消,洛央离从落雪的怀中脱出,轻轻道:“姐姐,我想与疏……秋堂主说几句话。”
“嗯。”落雪会意走出几步。
“秋公子……”望着秋疏桐,洛央离欲言又止,好久才道,“纵使有缘相识,终须一别。我已是待嫁之身,不便再见。”
已料到她是来相别,却不料如此决绝,秋疏桐心中刺痛。然而不是为相别,是为她的强自坚强。
想留不能留,才最是寂寞。
强忍下心痛,秋疏桐缓缓一笑:“洛小姐说得是,那疏桐……就此别过。”
长痛不如短痛,为他,也为她,他真的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却又听她的低语:“秋公子……若是我出嫁了,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秋疏桐猛然停下脚步,也轻轻道:“若是洗月池下雪,我一定会再陪你赏雪。”
言毕,快步离开,真的不再回头。
“央荷,你和二堂主都说什么了?”落雪见洛央离穿得实在单薄,忍不住将自己的披风也给了她。
“没……没什么。”洛央离慌乱摇头。
落雪一笑:“以后要注意,别再赏雪了。还好,洗月池那里四季如春,不会下雪,就算你在那里长住,也不会再受凉了。不过……当然也不可能长住了……”
落雪还在一旁叹息,洛央离却蓦地抓住她的手:“姐姐……你说……洗月池是不会下雪的?”
“是啊,怎么……”
“若是洗月池下雪,我一定会再陪你赏雪。”
分别的言语犹在耳,洛央离怔怔地落下泪来,融化了足下的薄雪。
雪离,情央。
缺月
月下,径溪山,径溪阁,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却非宁静。在这个充满了腥风血雨的地方,随时都可能撕开寂静的外衣,浮现出深藏其中的刀光剑影。
因为这是径溪阁,起手便可在江湖中翻云覆雨的组织。
径溪阁,素有百年来江湖中崛起最为迅速的组织之称。自三年前秋挽情接任阁主后,径溪的势力便如燎原之火般扩张开来。向东强迫宿敌沉沦寨归顺;南下清除十几个不肯臣服的水上帮派,北上阻住浮云殿、快意楼与沉香榭的联手抵抗……短短三年,径溪阁已俨然为中原武林之首,只有远在西疆的洗月池还能勉强与之争锋!
一阵风声打破了寂静。
那是个红衣似火的女子,衣袂带风飘入阁中,随即便传出了她冷冷的话语声:“北方还在苦战,阁主召我回阁又不见,是什么道理!”
“冷大当家……阁主并非不见,只是正在别处议事,还请您稍候……”
旁人低声劝阻着,却反激起了那女子的怒气。阁中清一色的紫衣中,这女子的红衣分外引人注目,她望着垂手侍立的一干众人,冷笑一声:“径溪阁主武功高强,深谋远虑,又要我这等人来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众人都不安地交换着眼色:沉沦寨与径溪阁本是宿敌,三年前因被秋挽情将计就计陷入圈套而不得不臣服,也因此对径溪一直不敬。这红衣女子便是沉沦寨前任寨主之女、大当家冷红袖!此时听得她出言嘲讽,自是无人敢应声。
一口气灌下一大杯茶,冷红袖一振手中剑:“烦劳各位转告阁主,冷红袖先行歇息了!有事明日再议!”说着,竟自要出阁去!众人人本想阻拦,被她凌厉的目光一扫,竟没有人敢出言!
快步冲出阁,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冷红袖仰望空中那迷蒙的一弯缺月,从前与严父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禁在心中泛起涟漪……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扶上了腰间长剑,她一直在恨!恨径溪与沉沦的敌对,恨秋挽情逼死父亲,却更恨自己当时无力解救、甚至现在都无力复仇!
蓦地,带着几分醉意的吟诵声从不远处传来,惊散了她的一身杀气。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是清朗中带着几分迷醉的男子嗓音,冷红袖不觉那声音传出的地方走近了几步,却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