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于青衣宽袖之上涤荡出万千风华,哪里还有往日小厮默然之态,端凝风雨之中,却是挺站极直,仿若青松耸立崖间,清绝出尘。
雅宝,我为你隐入红尘,如今又为你出入于翻滚世间,你可知晓。
但愿,你终生不得知。
月夜朦胧,有乌云遮天蔽日,隐约听得风云涌动汇入这小小庭院之中,惊雷之势。
翌日。
五月时节,早就雷雨伊始,晨起之时一场雨早就将燥意一消而散,空气之中甚至还有隐隐薄凉。
身量娇小的少女抱着一个包袱沿着长街慢慢往前走,一身青衣扎着双环髻,容貌俏丽,刚下过了雨路上稍显泥泞,她走的时候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沾湿了裙角。
不远处,衣着华贵服饰华彩的美艳少女站在屋檐之下不耐烦的看着她,厉声喝道:“你倒是快一些,若是耽误了我赴宴,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这万三金不过运气好了些,居然能够与未哥哥在山洞中待了一日一夜,更离谱的是,居然有人传闻未哥哥昨日带着她闯入祠堂里救了柳绿那个贱婢,定然是谣传,定然是谣传!
今日正好叶家三小姐设宴宴请钧州城里的众多名门闺秀,她正好让万三金好好明了明了,哪个是小姐,哪个才是奴才!
娇小少女——万三金也不恼怒,依旧慢慢往前走,一身青衣随着她的走动摇曳,恍然碧水翻涌波平浪轻,隐隐有威仪而生。捧着包裹走到邱荣妍身前,她微微一笑:“大小姐,今日刘伯生病,侯瑄又请了假,衣铺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来的迟了些。”
邱荣妍上下扫了万三金一身说的好听叫淡雅说的难听叫穷酸的妆扮,再看了看自个儿富贵典雅名师出品的裙装,心中很是满意两人之间的差距,口气略缓了缓:“今日叶家宴请的都是大户人家,你好歹也是邱家的丫鬟,这般穷酸,未免也太丢我们邱家的脸面了。罢了,你不过也只是个丫鬟,给我穿再好的衣服麻雀也变不成凤凰。”
万三金垂首做乖巧状,似乎很是同意邱大小姐的观点。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小环忽的尖叫出声,往后戒慎退了一步,她被万三金上次那一巴掌打的够呛,丰腴美面上虽然施了许多脂粉仍然看得出脸上青紫之色。她直接抢过那个包袱,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破旧的纸鸢。
邱荣妍面露不屑:“你拿这个这东西做甚么,还不丢了去,莫要丢了我们邱家的脸面!”
小环立刻粗鲁的将纸鸢往地上一扔,伸脚就要去踩,万三金眼底露出些微怒色,眼疾手快在小环踩上去之前将纸鸢地上捡了起来,眼角含笑瞥了小环一眼。
那一眼,虽然带着笑,但笑里却是发着寒。
小环下意识捂住还有青紫之色的左脸后退一步,尖叫出声:“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万三金微微一笑:“小环姐,这纸鸢可是雅宝少爷寄存在我这里的,今日说好了请我送过去给他,若是损坏了一点,怕是不好吧。”
小环一听,神色忽的一变。她是邱荣妍的贴身婢女,自然也知道那雅宝虽然名义上说是大夫人的侄儿,但实际上根本没人知晓他的身份,小姐也曾含蓄说过他的身份绝对不是他们邱家可以招惹的起的角色。况且不提那些,雅宝少爷后面还有着叶家二公子在后面顶天,可无论如何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惶惑看向邱荣妍。
邱荣妍脸色也不甚好看,盯着纸鸢看了半晌,哼了声转身就往马车那边走去。走了马车前,早就有俐落小厮将车帘打起,放下踩脚凳,邱荣妍衣裙半提很是大家闺秀的进了马车。
万三金才要跟上去,先她一步进入的小环却是在门口一拦,嘲讽一笑:“你不过是个二等婢女,也配跟小姐同乘一车,还不在下面走着。”
车帘唰的一声在万三金鼻尖前拉上,拉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车帘内传来主仆二人得意笑声,轻灵灵的,倒是好听。
万三金盯着疾驰而前的马车,耸了耸肩,好吧,不让她坐马车,她便不坐就是了。
邱府里居然有邱大小姐如此心无城府不会掩饰自己喜恶的人也算是稀奇了,她若是跟这么一个胸大无脑的人计较,她岂不是自找麻烦?
尾随前面辙辙而行的马车慢悠悠往前走,一边走却是一边在思忖。
柳绿伤重,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自然也是问不出什么名堂。
邱大小姐遗失的簪子是一枚掐丝盘花五彩簪子,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物事,据说纪念价值远远高于实际价值,自然这一点颇值得多加商榷。
那一日除了柳绿擅入了邱大小姐的屋子外并没有旁人进入,而邱荣妍的贴身婢女小月恰巧碰见柳绿在大小姐的梳妆镜前不停翻找,眼眶发红。一个时辰之后邱大小姐梳妆之时才发现那枚掐丝盘花五彩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那期间是没有旁人进入屋子的。
似乎,柳绿偷窃的嫌疑是最大的,尤其是她不肯说出为何在梳妆镜前翻找,自然更加落实了她偷东西的罪证。
如今洗脱嫌疑的法子,不仅要想法子找到簪子,更要知道柳绿隐瞒的到底是些什么,看来一切还是得柳绿醒过来才说的准。
思索之间,忽的背后传来一阵嘶鸣之音。
一辆马车从后面辙辙而来,走到她身边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开,清俊儒雅的斯文佳公子倚在窗口含笑看她,那笑容轻轻浅浅的仿佛氤氲在月色之中,清雅万方:“三金,你的脚伤还没好,上车来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