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紫月。这天深夜,她坐在月光下沉思,再次听到了那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很漂渺,不同于在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男子。她想不出来他是谁,只是觉得很熟悉,偶尔在她静默的时候他会出现,不打扰她,却又偏让她知道他的存在,让她感觉安全。她有想过要问母亲的,却迟迟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莫非,是自己在担心失去?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里,在自己房间,她能感觉出空气里的轻微变化,她知道只有风隐门的人才拥有这样的灵力。可是她不曾听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能随时靠近她,却不曾与她见过面的这样一个人,难道传说中守护他的风之影者不是风浪,而是另有他人?
紫墨伤未痊愈,她每日清晨和黄昏都会去看他,偶尔见到桑瑜端了汤细细喂他,他的目光却只随着她的影子游移。他真的是她的哥哥么?有一次她这样问母亲。她记得母亲沉默了许久,轻轻说了句,他只能是你的哥哥,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关系。
她诧异地看着母亲,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在担心着什么,与她有关的,也许是一些血和泪的传说。她又见到了魁沫,远远地在另一厢的房顶上安静地坐着,轻回头看她一眼,微笑,然后掏出那支从未离过身的萧吹了起来。优扬的曲子,她已经能跟着轻声附和。她总是安静地听着,可是今夜她又多了些思绪,她想知道魁沫是否就是那个日夜守在她身边的隐者,以生命为誓言要保护她的那个人,就像从前的风浪一样坚定不移。
她走向魁沫,站在他身后不打扰他。许久后箫声停下,魁沫回头,空气中有些凝重的气息。你有话问我?他轻声说。
是的,她点头。听说你以前是风隐门的?
魁沫有些迟疑,点头微笑,你怎么知道的?
紫月笑,很美的笑容,魁沫却觉背脊有些冷。他知道一些事情已经不能再隐藏,于是他轻声说,紫月,我知道……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五个字。空气骤然凛冽,有什么破风而出,紫月快速移动身形抛出肩上的披风,下一刻魁沫已搂着她窜至半空,谁?他厉声说。
那是五只闪着银光的细针,紫月认得的,是曾经母亲自创的暗器。真的是母亲?她迟疑,魁沫已经追了出去。回来时他有些喘息,是风隐门么?他问紫月。紫月转身往回走,不再与他说话。她发觉自己已孤立无援,谁都不敢再相信了,包括母亲。自从父亲离开她就变得歇斯底里,她甚至怀疑让父亲离去的那场大火究竟是谁放的,会不会就是那个爱憎分明到近乎偏执的母亲?
魁沫没有追上来,他仍然站在原地沉思着,那五只银针真的是冲着他去的么,还是对方早知紫月轻功了得,会用那件披风一收一合,他本就不会有危险的?紫月善良,自然不能任他陷入危险之地。他在心里暗暗担心,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了紫月的真实身份,他们还会对她做些什么呢?他往紫墨的房间走去,他想与他商量对策,远远地他看见桑瑜站在对面的长廊里,心下大惊,她又发现了些什么?
紫墨在屋里沉睡,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他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他感觉自那日他们战败归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有那么多的改变是他们无力抗拒的。紫月在灵月门不危险,在属于她自己的风隐门里,却是危险重重的,这究竟是为什么?还有那个叫桑瑜的女子,她真的只是好奇江湖传说么。灵月门,真的就是江湖的全部了?
他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紫墨的声音。魁沫,请进来吧。他低沉的音调略显沙哑,魁沫转身推开房门,门内的那一幕,让他惊呆了。
五、紫月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魁沫了,问起,桑瑜代传话说他去完成任务了,言词闪烁。紫月渐渐感觉无力,会无端地梦到魁沫满身是血地向她走来,想牵她的手,却被身后不知何时窜出的一柄剑直直刺入心脏,立时倒地,眼神哀怨。她努力地想转身去看清身后人的脸,却在那个时候猛然惊醒,泪湿满襟。她那样强烈地预感和担心着,是否以后,再也见不到魁沫了?他不再回来,不再顾念曾经的那些情谊了?
紫墨也越来越沉默,几乎足不出户,托桑瑜转告她不用日日探望,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她是惊慌的,猜测紫墨是否已识破她的身份,还有魁沫的。他本想除掉他们两个,却舍不得她,于是疏远,留她在这世上独活?风隐门,毕竟曾是遍地仇家的。
夜晚仍然有皎洁的月光,魁沫的箫声再没响起过,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手镯,隐隐的闪着寒光。她将手腕举过头顶,仰视前方轻声呼唤,风,出来,我有话说。片刻一个人影出现在空气里,少主,有何吩咐?
她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淡漠的男子,只想在下一刻扑进他的怀里取暖,可是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深呼吸。我想知道,魁沫在哪里。
风浪的面色不再平静。您不惜冒着被发现的代价,只是因为那个男子么?您用风隐门门主独有的召唤方式,无疑是向天下人公布了您的身份,是因为他在您的心里是特别的?您可知后果,您是想毁了风隐门么?
她看着他激动的神情,他的表像下究竟掩藏着什么情绪她看不清,她摇头,不,我只是让该发生的提前发生而已。如此瑟缩地躲藏着,每个人都会筋疲力尽的。你知道,魁沫在哪里么?
他深深地看着她,不再坚持什么。您稍等片刻,他低下头去,低到尘埃里。该说什么呢,这是他最初的选择,选择守护她,不惜自己。至于回报,他又该奢求什么?
她知道她逾越了一个界限,她知道不管踏出哪一步事实上她都已万劫不覆,她知道她没有退路了,不管是对风浪,还是对紫墨。以后,他们都将不再默默守护。
风浪离去,片刻后母亲出现在空气里,紫月,你都知道了?她说。她仍然望着风浪离去的背影。爱情真的会让人疯魔么,如她一样的,永远被困在自己的牢里,寸步难行。
她点头,您也许都不知道,我从未失去过记忆,关于您和父亲,风浪和魁沫。还有那个叫风影的男子,我虽从未见过,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守护在属于我的那片空气里,从不曾离开过。
那么紫月,你想要怎么做,你又想让母亲怎么做呢?她笑,很无辜的样子。紫月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僵,她一直都那样的纵容着她,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子。她做什么,她都忍着,到最后,却伤了自己最爱最在乎的那些人,难道是她活该有这样的结局么?
她的话太冰凉,却也比不上她伸出的微曲的手掌,她闭上眼,仿佛她们从没认识过。沉默着,她轻轻倒在地上,空气中一丝紧张在抽动,她隐隐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匆忙地抱起她乘风掠去。紫月,没事吧,他轻声说。
她想笑,如往常样的,终于,没了力气。
六、风浪回来时一切早已恢复平静,他强烈地预感到那个女子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他铁青着脸对着空气大喊,你给我出来!一个人影浮现,是紫月的母亲。
你杀了她!他说得咬牙切齿。
她没有言语,只看着他,似乎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毫无关系。他走过去抓她的肩膀摇晃,她可是你的女儿!
她却轻轻闭上眼睛,已经不是了,她说得轻淡。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你。她再睁开眼时,泪水晶莹。
你疯了吗?风浪再掩藏不住他的情绪。你本就已对不起她的父亲!
她笑。怎么,你都还记得从前的事情?还以为你忘记了,因为你,我才背弃了我的夫君。他建了灵月门,专门收集江湖信息和维持武林秩序。而我创建了风隐门,训练了一批武士用极度隐秘的方式去杀人和保护他人。紫月和紫墨从小一起长大生死相依无可厚非,而你,你当时立誓要保护的,竟然是我的女儿!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早已泪流满面了。
风浪松开她,转身不再看她。他知道她已疯狂,可这能怪她么?能告诉她他当初进风隐门,本就是为着她的女儿么?他说你还记得魁沫吗,他是我唯一的传人,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她笑,我知道紫月放不下他,一定会让你去找他。她说你知道紫月身边从来就不乏生死相随的男子,怎么轮,都轮不到你的。她说我知道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我不后悔,如果不这样做,我会一辈子不甘心的。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紫月她,并非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那个男人在外面捡的,抱回来时,已经五岁了。我们一直都以为风隐门消失时她失忆了,其实,她真的失忆了么?她才是最最聪明和最懂得保护自己的女子,你看不出来么?我并非时时对她暗藏杀机,她却早已对我防备周全了!
风浪大惊,不管她后面说了什么。那么,紫墨知道么?
那个女子面容凄楚,缓缓转身回头。原来,你仍是在意她的归宿,因为我那样决绝地付出过,没有回报,所以这个问题,你在我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她往前走,步子很小,每走一步似乎都用尽全力。结束了,她喃喃自语。紫月,算为娘的对不起你。她的眼睛干涸,几次眨眼都没有滴下眼泪。魁沫没事的,她大声说。他只是想离开一段日子,他已经放下了。
那,灵月门大火,是你放的?风浪突然问出一个许久以前的问题。
她笑了,没有回头。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梦里,在你的梦里,难道没有那场大火么?得不到的,岂止是我一人。风浪,我们都是同样可怜的人。她突然转身,不过不要惊慌,那场大火与你无关的,是他们咎由自取,仇家寻仇而已。我已帮他们打发了,算是,为他报仇了吧。她笑得很无力。
路旁桑瑜在那里静静站着,见她过去慌忙走过来扶她,姨娘,你还好吗?她想浅浅笑一下的,转过身却是泪如雨下。
等等!风浪走上前去。你忘了在这世上,还有个叫风影的隐者么,他才是真正全身心守护紫月的那个人。你没有对不起她,因为也许她还活着。那个男子不是我,也不会是魁沫。
她没有回头,你会去找她么?
许久,他叹息,也许会的,谁知道呢?关于爱,放下时,便是放弃了生的勇气,如你。
他见她的肩头有轻微的颤抖,在桑瑜的搀扶下她静静地往前走。桑瑜的眼中有着与她一样的固执表情,那么,紫墨会成为另外一个他么?不会的,他想,至少现在,他真实的拥抱着幸福,这就够了。
七、哥哥,紫月睁开眼,你放下我,我有话说。
紫墨的双手因过度紧张而颤抖着,他发觉自己不能停下来,他害怕失去这个女人,怕到脚下一刻都不能停。他叫她,紫月,不要怕,你会没事的。他盯着她胸口的那五根银针,清楚地知道那代表什么。那是他们母亲的杰作,这个女人,真的是生他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