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一抹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在小镇的屋脊上,人们照常按部就班地为生计往来忙碌。河面依旧涟漪轻漾,三两渔翁一如往昔地撒网。权裔坐在渡船上,心情沉重地眼望着河对岸。船夫动作灵活地挥动篙竿,将船撑抵河岸。权裔随寥寥渡客下船,沿岸上一条小道走去。
权裔默默地走过田间羊肠小道,看着错落的村庄,一道道山坳,庄稼地中交错的土埂,长长的河岸,浓密的果树林,她耳边又想起姨婆的声音:“……你爸爸他是个好人,文武双全很能干,二十岁就担任了公社书记,他原本是前途无量,终将飞黄腾达的人物,但他却为了对你母亲那份爱,为了让那份爱留下一个永久的记忆,他不惜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这么多年了自己是应该去看看父亲,父亲不管做错了什么,但他对自己的爱是真挚的。权裔先是去拜祭了一下奶奶,眼望那座长满山草的坟墓,她在坟前肃立片刻,擦了擦眼中的泪,依依离去。
权裔心情复杂地走在那条熟悉的小道上,她用眼观望这记忆犹新的一草一木,久违地一眼望向那棵已长成大树的柑橘,想着父亲为自己摘橘子的情境,她禁不住心酸地湿了双眼。
权裔擦干眼泪,深呼吸一口气,沿小道经过一小块油菜田,走向院坝。她停在院坝门口,感触地望着这依然如故,却显得已十分破旧的房子。敞开的两扇大门,高高的门槛,门口的石凳,屋檐下一边堆着木柴,一边是众多的蜂窝煤球。她目光扫看着坑坑洼洼的院坝地面,突然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权裔本能地寻声望去。
树荫下,郑权闭目躺在一张竹椅上,一台小收音机挂在椅架上,贴近耳边,收音机里播放着评书,他白发苍苍,一副老态,权裔心酸地蹲在父亲身边,泪满眼眶。
“权裔!”突然,他耳边响起郑权心痛的喊叫。
权裔惊慌地忙望向父亲,郑权依然睡着,眉头紧蹙,眼角悄然渗着泪水,呓语说:“对不起!”
权裔忍不住伤心地一把捂住鼻子,泪如泉涌,对父亲深深忏悔地在心中说:“原谅我,爸爸,原谅我,原谅你的权裔,原谅你的天使!……”
权裔难过地扭头,撑身擦着眼泪,大步离开。此时,年迈的奶母迎面走来,她奇怪地看着权裔,让开道。权裔与她擦身而过。
奶母狐疑地回望她,久久地,她心中一惊,忙朝大门口望,小跑进院坝,见郑权躺在竹椅上,竹椅背后放着两大袋礼品。她疾步跑上前去说:“唉,老郑,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郑权一惊猛地醒来,他慌忙回望寻找。“走了!”奶母说着靠近了他,“哎,她是谁?”
郑权懵懂地望着她:“谁是谁?”
奶母提出椅子后面两包东西放在他面前。
郑权疑惑地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的。”奶母伸手去翻看袋子里的东西,念叨说,“烟、茶、酒、糖、水果……哦,这礼还不轻!”她拿起放在一个口袋里的包装小盒,“这是什么?还有点热!”她看看正苦思冥想的郑权,打开包装,盒子里一个偌大的包子。奶母不禁觉得好笑,“嘿!怎么是一个包子?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包子!”说着将包子递给郑权。
郑权懒懒地接过奶母递向他的盒子,他看看盒中那个丰腴的白面包子,纳闷儿地努力搜寻着记忆:
山坳下,郑权有些心急地大步走着,边抬头往山顶望。这时一边山坡小道上权裔欢欣的,飞一般奔来,喊着:“爸爸——”
郑权闻声一看是权裔,他顿时激动地撒腿朝权裔跑去,一边提醒着权裔说:“慢点,别跑,宝贝儿,别跑,就站在那儿,小心点!”
“爸爸——”权裔迫不急待地奔向他。
郑权拉长步子迎上,一把接住权裔拥抱在胸前,激动地说:“宝贝,我的宝贝,爸爸太想你了,哥哥姐姐有没有欺负你?你奶母有没有打你,骂你?快,让爸爸看看!”说着就心急地端看权裔的脸,又要撩起她的袖子。
权裔忙掩饰地拉住袖口,一把抱住父亲说:“我很好,爸爸!”
郑权拥紧权裔,连声说:“谢天谢地。”他激动地亲女儿一下,又正色对她说:“叫你别跑,怎么不听,你吓死爸爸了,下次别跑这么急,知道吗?”
“其实我是想停下的,但就是停不住。”
郑权问:“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知道,你说过,这叫做‘惯性’。”
“知道还撒开了腿跑,要是摔了怎么办?”
“下不为例!”郑权喜笑颜开地用手指刮她的鼻子一下,把权裔放坐在草地上,他从黑色提包中,拿出一个纸包,他打开包裹中的两个馒头给权裔说:“快吃了,宝贝。”
权裔惊喜地叫道:“馒头!”忙拿过一个说声:“谢谢爸爸!”便大口吃起来。
郑权看着权裔的吃相,忍不住心痛地说:“慢点,别噎着了。”权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他笑笑。
“我就知道她一定不会善待你!”
“爸爸,你可不可以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一个馒头?一个就可以了。”
郑权心酸地笑道:“爸爸记住了,等爸爸发工资的时候,爸爸给你买包子吃。”
“不,爸爸,我就喜欢吃馒头。等我长大了,挣了钱,我买包子给你吃,买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包子……”
郑权热泪盈眶地看着手中的包子,突然,他难过地流泪:“是我的权裔,是她!”郑权放下手中的包子,急急地追去,放声喊道:“权——裔——”
郑权悲痛地泪流满面,心里喊着:“权裔,我的女儿,你还恨我吗?为什么都不让爸爸再看上你一眼?我的女儿……”郑权是真的想念这个女儿,可是女儿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当初她小什么都不懂,现在她母亲一定将全部的经过都告诉了她,也不知玉兰现在怎么样了?她应该会很幸福,这个自己穷其一生爱恋的女人,她对自己却只有强烈的怨愤与仇恨。这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爱情,虽然是一段不光彩的爱情,而且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无怨无悔,他毕竟爱过。
Chapter2
星期天玉兰他们不放心权裔,同曾林一道又回到小镇。厨房里,曾林愉快地做着菜,目光一眼眼偷瞟灶台下的权裔。权裔沉默地眼望灶火,一下下认真拉着风箱。曾林尝了尝锅里的汤汁,自觉满意地说:“可以了,权裔。”
权裔撑起身来,垂涎欲滴地说:“看样子很好吃。”
“喜欢吃,我明天再来给你做。”
权裔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感伤,转瞬间,她依然装着开心地看着他说:“谢谢!”
曾林诙谐地说:“这是我的荣幸!”权裔淡淡不自然地笑着,伸手去端鱼盘。
曾林忙挡着她的手说:“烫手,我来。”
权裔执意端过鱼盘,愉快地抬腿便朝外面走,嘴里一边吆喝着:“来喽——红烧鲤鱼!”曾林望着她,不禁开心地一笑。
堂屋靠墙一排椅子前,冯玉兰和乐地站起身,旁边的金正良也随即站起。玉兰对刘星妈说:“大妹,快坐过去。”
刘星妈忙依靠着身边的刘星撑起了身子,客气地说:“你请,大姐!”
玉兰愉快地拿过刘星妈的拐杖送上说:“给,大妹。”一边伸手扶着她。
刘星妈慌忙接住拐杖,十分过意不去地说:“哎呀,大姐,这——这多不好意思,你还来侍候我!”
“看你说的,能相识就是一种缘分,况且我们能在同一个屋檐下进出,共吃一桌饭菜,还以姐妹相称,其他我也没什么亲戚,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了!”
刘星妈感动得泪湿眼眶地说:“姐——我命真好,这辈子能遇上你们这一家好人!”
“你也好,好人终归会有好报的!”
权裔和曾林站在桌前,倒着四杯果汁和两杯啤酒,玉兰扶着刘星妈走来入了座,刘星妈忙拉了拉一边桌前的凳子,冲玉兰和金正良说:“你们也坐,姐,大哥!”
玉兰,金正良同声应道:“哎!”一边的曾林抱起刘星放在板凳上,权裔也随即落座。
刘星妈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不禁感慨地说:“太多菜了!”
“大家尽量吃!”玉兰对刘星说,“刘星,喜欢吃什么,够不着的叫哥哥帮你啊!”
刘星欢喜地说:“哎,阿姨,我不会客气的,哥哥炒的菜这么好吃。”
刘星妈称羡的看向权裔,说:“是啊,姐姐以后有口福了!”
权裔淡淡地笑笑,站起身,端上面前的一杯果汁,走去刘星妈面前,叫道:“阿姨!”
刘星妈吃惊地说:“这——”忙端上自己面前的果汁就要起身。
权裔忙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说:“你别动!”她欠了欠身,恭敬地双手捧着杯子说:“阿姨,我不会喝酒,原谅我只能以水代酒敬你!”
刘星妈不知所措的样子:“这——”
权裔诚恳地说:“唉,谢谢你,请接受我一千个、一万个感谢!我感谢你——所有的所有!”
“权裔——”
权裔转头看刘星:“还有刘星!”
刘星忙端起面前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