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一抹残阳在权裔脸上跳跃,留下点点温暖的光斑。她何苦要让自己陷入这样悲惨的境地,真的是命运使然,抑或是自己的软弱和优柔寡断而致,儿时的悲剧可归于命运,这次却是自己清醒选择的结果。经过这件事,权裔更坚定了要离开林山的决定,她回来收拾东西,却意外地发现了林山与黄秋燕的裸照。她恼羞成怒将照片扔出很远。她慢慢平静下来,但那一颗曾被他感动,继而对他生出万般柔情的心却渐渐坚硬。权裔心灰意冷!
她含着泪水走进卧室,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是该结束了。突听一边楼道传来杂乱的、重重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权裔赶紧从卧室走出来静候她们。林妈气势汹汹地牵着伤痕累累的小野走在前面,落霞、落芬、落红、杨梅紧跟其后,兴师问罪般拥进办公室,直向写字台前的权裔走来。
权裔憎恨地扫了一眼来人,目光在小野头上、手上厚厚的纱布上停了停,不惊不惧的一脸肃穆看着林妈,知道她们又要演一出好戏。
林妈怒不可遏地指着权裔喝道:“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小野哪点犯着你了?你对他下这么狠的毒手,你也是养儿的人,你对一个孩子起黑心,你就不怕遭报应、断子绝孙吗?”权裔仍然一动不动,盯着办公桌。
落霞瞪着权裔,假笑说:“哼!你看她那个样子,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权裔抬眼看向落霞。
“怎么?不服啊贱货?”落霞一掌“啪”地打在写字台上,怒指她,“你起来打我啊,把你对付小野那些毒招,统统冲我使出来。你怕了?你不是很会说、很能干吗?你怕什么?”权裔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落霞。
落芬忍不住气愤地说:“唉,冯权裔,你把小野弄成这样,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你这样一声不吭不理不睬的算什么?亏我还一直认定你是个有修养的人,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如此狠心,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权裔抬眼看着落芬,诚挚地说:“我对小野问心无愧,三姐。”
落霞“啪”一声又一掌打在桌上,凶恶地说:“放你妈的屁,那小野浑身的伤,是我给她弄的?”
权裔愤怒地瞪向落霞说:“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落霞咄咄逼人:“尊重?你懂什么是尊重吗?你配受别人尊重吗?你干的这些事连畜生也不如。你还要尊重,你去死吧。像你妈那样,免得丢人现眼!”
权裔不甘示弱地说:“你懂什么是尊重吗?首先要尊重别人然后才得以自重。”落霞气得茫然无措,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向权裔砸去,权裔猝不及防,杯子砸在她额头上。权裔瞪着落霞,额头上一道醒目的伤口,鲜血渗流而出。
落霞张狂的样子顿时有些收敛,但故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哼。”
这时的小野惊吓地藏到林妈身后,眼睛瞪着权裔伤处的血,林妈和落芬此刻也有些心慌地不敢看权裔。杨梅暗自冷笑,瞟落霞一眼。
落红幸灾乐祸地挑起眉头,兀傲地瞟着权裔说:“你走吧!我们不想为难你。毕竟你对我兄弟也有过一些‘奉献’。小野的事,我们也不跟你追究了,你好自为之吧。”
权裔的目光从落霞身上收回,撑身起来便走。
“弟媳妇,帮权裔小姐收拾收拾东西。”杨梅顿了顿,看着已大步走进卧室的权裔,得意地跟去。
这时,权裔拎着鼓涨的旅行包走出,闪身便要往外跨。落红刁钻地忙喝住她:“等等。”权裔停下步,傲然地看着天井。
落红装模作样地走向她说:“嗬,早有准备的啊,不愧是冯权裔识时务。”
权裔懒得理她,跨出门去。落红阴阳怪气地说:“就这么走了?”权裔回瞪她,不屑地将旅行包丢在地上。落霞忙跨上前,神气地白权裔一眼,打开旅行包拉链,拿出放在面上的一个挎包打开,摸出一个电话本和一部手机,她惊异地转向落红说:“姐,手机!”一边忙将手机递给落红,一边又继续翻包。
落红暗喜,继而郑重其事地审视着那手机。林妈和落芬愤愤地看眼权裔。权裔额头的血流过眼睛,她擦了一把。
落红做腔做调地说:“混得不错嘛,冯权裔,这得好几千块吧?”
“姐!”这时落霞又惊奇地叫道,恨权裔一眼,“还有一本存折!”
林妈更加愤恨:“你太凶了,又吃又偷。”
落芬也起哄:“我真看错了你。”
落霞又一件件抖扯出包中的衣物。落红得意地对林妈她们扬扬存折:“你们不是不信吗?这才是她的目的!”说着翻开存折见一张存单,她展开看,是一份金额为两万的十年定期,存入时间是一九八八年。落红的脸色渐渐沉下,她再看看存折密密的几页,意外地愣了愣,假笑一声,显得十分豁达的样子,将存单夹回存折,递还权裔说:“给你,就算你不仁,我们也不会不义。”
“哼!”权裔夺过存折。
林妈急忙说:“唉,落红,那存折不能给她,这是老四的血汗钱!”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落红拉住她的手说:“算了,就当是老四付她的辛苦费。”
权裔顿时感觉血往脑门上涌,郁积在心底的怨恨和委屈,从没像今天这样彻底崩溃,对她们的不可原谅,对林山的彻底失望,让她心中压抑的怒火,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你们这套故弄玄虚的把戏很可笑,根本无须兴师动众,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想赶我走吗?我自会走人,为什么要将孩子牵涉进来,让他从小不辨善恶,你们根本是缺乏感情、没有人性的人。”
林妈对权裔:“不要脸。”
落红对落霞:“老五,让她走。”
面对她们的搜包以及张牙舞爪的辱骂,权裔所有的自尊无声地崩溃,为保有最后的尊严,她擦把额头的血,忍住悲痛的泪水,开门而去。
Chapter2
晴朗而有些寒意的夜晚,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夜空,空气清凉湿润。曾林的画室里,一幅幅未曾装裱的丹青挂满三面墙壁,他站在屋中,目光定格在独占一壁的那张《飞水流帘》上,想着玉兰的话。
“……她是我正值青春美梦时的一个无奈,我痛恨她的到来,我尝试过死,我想带着她和我的耻辱同归于尽。但,我为了保全我父亲不被那场疯狂的‘运动’所亵渎,我答应了那个流氓的要挟——生下权裔。生下权裔的第二天我便离开了她。我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回家,可我的家被贴满了淫秽标语,我的父亲还是没能逃过那场劫难。从此,我便更恨那个人,恨权裔,恨生我养我的那个小镇。……就因为我的自私,我的抛弃,权裔被我推进了痛苦的深渊。那个女人把对我和她男人的恨统统加注在权裔身上,根本不把她当人使唤,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我接她回来的时候,她刚满十岁,她样子很可爱,但性子就像我一样倔犟。我想过慢慢接受她、弥补她,可每当我面对她,那个噩梦就像滚雪球似的在我心里膨胀,它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那段羞耻的经历,于是我的心再次开始排斥她、憎恨她,愈演愈烈,直至我再也受不了想逃,又把她放逐,任她自生自灭……
“是他毁了我,要了权裔,也葬送了他自己,他是个有担当的父亲,然而我,却强加给女儿委屈和埋怨,我是个最自私最冷血的母亲!权裔,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就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