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浑身一阵冷战,她扭头匪夷所思地看向金正良,泪如珠坠,再看看叩头不止的杨梅,她恨得咬牙切齿,恼羞成怒地举起巴掌“啪”一声重重落在金正良脸上,绝望地奔跑而出。“玉兰……”金正良慌忙起身追去。
杨梅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一屁股歪坐到地上,擦擦额头,脸上露出一丝奸笑,她如愿以偿了。
金正良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这是杨梅意料之中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已完全失去理智了,又怎么会听你的解释。她关切地慌忙找到小药匣,蹲在金正良面前,给他被玉兰咬伤的手敷药,并心疼地望向他说:“老公,你忍着点儿!”
金正良一脸沮丧,似乎已无所谓手伤。杨梅小心翼翼地一边替他清理伤口,一边用嘴吹着。金正良茫然地想着玉兰的话,颓丧地呼出口粗气。
杨梅替他包扎好伤口,一副心酸的样子望向他,说:“老公,你别再折磨自己了,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说不出有多痛,都怪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阿姨她也——”她轻抚他的伤处,“不会这么狠心!老公,我求你别记恨阿姨好吗?我想她是因为气极了,所以才对你说了那些绝情的话,我相信等过些天,她消了气自然就会原谅你。”
金正良深深喟然,怆然地说:“不会有这一天的,她是个眼睛里容不进半点沙子的女人,她平生最恨对感情不忠的人,她的情感世界里没有宽容!”
金正良突然发现她额头红肿起一个包,担心地问:“很痛吗?”
“没关系!”
金正良嗔怪地说:“你干吗这么傻,你可以一走了之的。”
“祸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后果,为了你别说叩头求饶,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杨梅长舒了一口气,她是大获全胜了。
Chapter3
那因为遗忘而悄悄弥合的伤口猝然被撕开,玉兰来不及去清理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又在她的心上插了一刀,痛已不是玉兰此时的感受了,彻底的绝望将她带入无底的深渊。
玉兰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家,她没有任何食欲,只长久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那盆兰花出神,那是正良特意从昆明给她买回来的精品兰花,如今物是人非,只留下兰花静静地吐着它高贵的芬芳。感情真是这样脆弱而不堪一击吗?几十年的夫妻情分真就抵不过青春美貌吗?想着正良跟那个女人搂抱在一起的情形,玉兰的心一阵撕裂地痛,她不能容忍他的不贞不洁,她要跟他离婚。当她做出这个决定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今生会跟正良分开,刚想到要跟他分手,他的各种好处便一点点地全浮现在她脑海里。
自相识那天起,他不仅没有计较她的过去,还对她爱护有加,他一直以来对她百般娇惯和宠爱,即使她无故蛮横,他也是百般地容忍和迁就。他对她的爱恋与痴迷令受伤的她没有时间去抚慰伤口便一下融进了他为她编织的爱情美梦里,而且这个梦一做就做了近三十年。她惊异地发现,正良已嵌入她的生命,他已经在她生命中生了根,如今她要连根拔出,那她也就会失了生命。她就是失去生命也不行,因为他绵长的爱已穿透她的心她的灵魂,她无处可逃。她的悲哀令她更加痛恨他,对他不可原谅,她发出指令不准他踏入家中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金正良接到指令不敢造次,他对玉兰的惧怕当然是源自他对她深厚的爱,他怕她会做出令他遗憾终身的事,他痛悔之余只得悄悄地写了一封信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玉兰: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交流,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无论你怎么裁决,我都认罪。
玉兰,你是我的天使,我今天所拥有的一砖一瓦、一钉一铆都是你呕心沥血的见证。是你,让我的人生活得光彩;是你,让我的心有了牵挂;是你,让我的爱有了归宿。二十几年来,你一直守着共我白头那个承诺,不离不弃地陪伴我走过那些风餐露宿,跌跌撞撞的岁月,而我,也早就认定与你朝朝暮暮、永生永世地依靠。
我是爱你的,从老天爷敲锣打鼓将你送给我之时起,我的爱就没停止过。我之所以拼命地要出人头地,因为你就是我的一切一切,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你快乐,我快乐的根源就是见你笑得无忧而幸福。可是玉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让你忘了那段阴影,所以有时我也怀疑,你对那段过往到底是刻骨铭心的恨,还是欲罢不能的情,想到这些,我就感觉自己好失败、好无能、好难过、好疲惫。但我绝没因此违背过你,放弃过对你的关爱,只这一次……玉兰,这只是一次没有任何含义的发泄,原谅我,允许我回到你身边赎罪,求你别因此否定我,让我的爱在你门外徘徊,让我的心无家可归……
玉兰,权裔是个好孩子,她不是你的耻辱,请你用一个女人最本能的仁慈去想想她,她的人生承受过多少打击,给予她生命的你,对她又做过什么?玉兰,世事无常,人生短暂,敞开你的心扉,去拥抱女儿吧,况且对于你,她没有任何过错,别让她像只迷途的羔羊……
另外还有一张纸条附言:“这上面是权裔的地址,她的婚姻可能出现了危机。”看到这里玉兰一阵愧疚,想到自己在生下权裔三天便狠心弃她不顾,她泪如泉涌,无法抑制地声声抽噎。
当玉兰带着赎罪的心情站在权裔面前的时候,权裔盯看着她,一阵惊喜令她冲动得想叫,过往的记忆又让她心中一阵酸楚,目光变得冷漠而倔犟。玉兰痴痴望着权裔,可见她转瞬即变的表情,她无法不悲哀。玉兰伤心地落下泪,“也许她跟我一样,有着排斥之心,她从不肯叫我一声妈,在她痛的时候也不肯让我听到她呻吟,她恨我、怨我,我们就是两个血浓于水的陌生人……我是有罪的,我没有权利再博取她的原谅,我让太多人为我伤心,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您,过得好吧?”玉兰在扭头欲走的时候,听到权裔的声音,悲喜交加的她蓦然回头,“你突然来找我,肯定有事,说吧。”
玉兰内疚地抬头望向她,说:“对不起,权裔,请原谅我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
权裔凄然一笑,说:“感谢你给我这个独立成长的机会,不然我哪那么容易就能辨别是非,获得生存的能力,再说我早已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你无须自责。”
玉兰伤感地乞求:“请原谅,我只希望自己对你犯下的罪过还来得及弥补。”
“你能爱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玉兰心酸地嗫嚅着,须臾,问:“家里人都过得好吧?”
“大小平安,衣食不缺。”
“那就好。”
“请原谅,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能理解,我没有权利奢求什么,只愿你事业家庭一帆风顺。能组建一个家是不容易的,要维持一个家更难。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跟你谈宽容,因为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我总认为自己的不幸都是别人的错,所以我恨、我排斥、我猜忌,以至于伤害了这么多爱我的人。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恨,不是无止境的,爱,也有疲惫的那一天,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前车之鉴,别让你的事情让你的亲人无所适从,别让你的固执留下一生的遗憾!”
“谢谢您的教训,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权裔对母亲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
“我就怕你一时糊涂,像我当年……”
“够了,我已经畏首畏尾地忍受了二十八年,我没有义务要用我的人生来凭吊别人的阴影。”玉兰心中一震,悲痛地望着权裔,眼中的泪水盈盈欲出。
权裔看着她,心有不忍地转开头,说:“对不起!”
玉兰的泪水滚落下来:“孩子。”玉兰这声孩子陡然使权裔浑身的血液一阵逆流,呼吸变得急促,眼里包含泪水。“爱有很多理由,一个人简单地以爱去爱,那叫占有,只有以被爱而去爱那才是真正的爱,我知道许多道理你都懂,你从小就是一个善于思考、聪明、冷静的孩子,我希望你别执迷不悟!”权裔表情冷傲地望向一边,努力使自己的眼泪不要滑落。玉兰泪流落面,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权裔,孩子是无辜的,他有权利拥有应该属于他的爱!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懂什么叫做爱的悲哀,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
玉兰强忍着抽噎夺路而逃,她孤独而心碎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她怎么能奢求女儿的原谅,女儿没对她憎恨地怒吼,将她拒之门外就已经很给她这个母亲面子了,母亲?她配这个称号吗?不!二十八年,女儿都二十八岁了,可她这个母亲却让女儿背负着她的罪过胆怯地生存,她对女儿的成长如同陌路,对女儿的喜怒哀乐一无所知,是她制造了女儿的不幸,是她剥夺了女儿的幸福,是她扼杀了女儿的快乐,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母亲,是个罪大恶极的女人,她没有脸求女儿宽恕,没有资格博得女儿同情,没有资格做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