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抖,却见殷曲本能地一缩手,低声道:“咝——”
“皇上!”我觉出自己的失态来,忙道,“臣妾该死!”
他摇头:“不要紧。”却是看向殷漓,“你好好养伤,此事不需你再操心了。”
殷漓没有再说话,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替殷曲包扎好了伤口。
他微微甩了甩手。这时,宫女端了殷漓的药进来,忻茗体贴地接了,小心地喂他吃药。殷漓却是时不时地看向我,眼神复杂而担忧。
我低下头,再不去接触他的目光。只是想着,洛棋居然逃走了,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办?
殷曲却突然道:“母后本来想过来探你的,可是今日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朕让她先会慈宁宫去了。”
他轻握着我的手,语气是淡淡的,可是我知道,他就是专门说给殷漓听的。过了好久,殷漓都没有讲话,对于太后,我想他还是心存芥蒂的。
倒是忻茗幽幽地开口:“漓哥哥,其实母后她……还是心疼你的。”
她的话中带着叹息。
只听见殷漓低声咳嗽着,却未曾讲话。
心疼么?也许吧。
那也只是放在江山社稷之外,若是殷漓真的想踏足皇权,我相信太后亦不会心慈手软的。那么多的细节,我看到了,相信殷漓只会比我更清楚。
隔了一会儿,一个太监进来,恭敬地道:“皇上,周美人送来一支药膏,说是对皇上的伤很有用的。”
殷曲“唔”了一声,示意太监将东西搁在桌上,问道:“那她怎么不进来?”
我觉得奇怪,周美人进宫这么久,一直停滞不前,却偏偏这段时间反常得很。难道真的是因为淑妃死了,她没了靠山,才想起要自己出面了么?
可是不对,她那日看殷曲的眼神,绝对不是为了讨好他,恰恰是……带了浓倦的爱意。
“她在宫外徘徊了许久,却不进来。奴才本好意去请她,她却说让奴才将药交予皇上,自己匆匆离去了。”太监细细地讲着,不敢漏掉半分。
不知为何,我听着,心底纠结起来,不自觉地紧握了双手。而殷曲的手,却在这时候伸过来,与我的握在一起,淡然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太监恭身退下了。
这时,忻茗扶了殷漓起身,听殷漓道:“皇兄,臣弟还是回府去了。”
殷曲眉头一皱,听忻茗道:“皇兄不必担心,忻儿送漓哥哥回去就是了。”
听他们如此说,殷曲也没有挽留,只道:“派一对禁卫军护送你回去,朕让人将药送至你府上。”
“谢皇兄。”殷漓说着,又朝我看了一眼,便与忻茗出去了。
听殷曲幽幽地叹一声,见他的目光远远落在殷漓的背上,面色黯然:“他还是无法原谅母后啊!”
我不说话,他们的家事,不是我该去管的。
过了良久,殷曲又道:“这次让芙儿担心了,是朕的不是。”
我摇头:“皇上怎的如此说,你没事,臣妾才放心。”我不管他是真的怕我担心不告诉我实情,还是仍然是因为我的洛棋的女儿才未告诉我实话,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当我以为他毒发不治的时候,那般心疼,那般自责,简直令我比死还要难过……
忽然想到,既然他不知毒源是在我宫内,又是如何避免的呢?
不解地道:“皇上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我爹在宫里下了毒的?”
他摇头道:“朕哪里知道?那时中毒是真,不过后来吟吟找到了毒源,日夜研制才配出了解药。朕便想,索性就将计就计,让丞相误以为朕中毒已深,回天乏术。再者,那阵子,宫里异动甚多,司徒早已猜出定是有人潜入,所以便一不做二不休,连着乾清宫的守卫都撤了。”
我心下一惊,殷曲真是大胆!若洛棋派来的人根本不是偷听,而是直接行刺,那该怎么办呢?不禁开口责怪道:“皇上怎的如此大胆,若有个闪失当如何是好?”
他却一派镇定道:“放心,朕知道那些人不是真的刺客。丞相窥伺皇位已久,但朕了解他,他不会要一个不明不白的皇位。他要谋反,却又要一个天下百姓认可的皇帝,所以他才回扶植漓即位。”
我抬头看他,是么?洛棋竟是这样的人?
殷曲握住我的手,道:“芙儿也累了,朕知你昨晚定不会睡得安稳,快些回宫休息吧。”
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我根本是一夜未睡。
点头,才起身,便见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皇上,洛家父子逃回洛府,司徒将军已经带兵包围了洛府。洛家上下,皆被囚在内。将军要属下请示,是否格杀勿论?”
我有些吃惊,未曾想洛棋竟然又会回到洛府!他不该是拼命逃出京城的么?
殷曲纤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沉吟半晌才道:“让司徒严严守住,暂时按兵不动。朕稍后过去。”
“是!”侍卫的声音洪亮无比,听在我耳里却变得飘渺起来。
殷曲站起身,忽然向我道:“你……不替他求情么?不求朕饶他一命?”
他瞧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再如何,他眼里我还是洛棋的女儿,纵使我再恨他,我也是洛家的血脉。
心被触动着,他让司徒理桷暂时按兵不动,是为了要听听我的意思么?
“皇上,若我求情,你会不杀他么?”洛棋的罪行已经滔天,谋害天子,窥伺皇位,死罪已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殷曲却要问我,我也不过是罪臣的女儿啊!
他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我却道:“臣妾只会求皇上……杀了他!”不顾他的讶然,我又道,“皇上,请带我一起去。”
殷曲的脸色变了变:“胡闹,你去做什么!”
是啊,围剿叛党,我一个后宫嫔妃去做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是我,就是要去,去看着洛府的破败,去看着洛棋的惨败,看着他……死!
在他面前跪下道:“皇上,臣妾求你!”我求你带我去看着他死,不是求你留下他的命……
殷曲显然有些震撼于我的行为,径直走出去,淡声道:“好好跟在朕身边,不得离开一步。”
“谢皇上!”我忙起身,跟了上去。
殷曲却忽然回头,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告诉朕,为何这般恨他?”
我一愣,悄然笑道:“皇上莫问了,去了也便知晓了。”
他未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回答,却也真的不再问我,携了我的手,走出宫去。
与他一道乘在马车内,大手与小手始终紧紧地握在一起。两颗心,却仿佛越来越远了……殷曲看着我,不说一句话,脸沉沉的,有些难看。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写什么,不去问,不想问。
时候已经不早了,等我们到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洛府外面是火光通亮,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准备着入内的最后一击。
司徒理桷上前行了礼,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有些晃神。
殷曲道:“情况如何?”
“回皇上,一直未有动静。”
殷曲朝我看了一眼,沉声道:“冲进去,朕要活的!”
“是,末将领命!”司徒理桷一抱拳,转身道,“左翼,右翼,随我进去。外围的人给我好好守着,不能放走一人!”
“是,将军!”
两队人马齐刷刷地站出来。几个彪悍的士兵冲上前去,撞开了洛府的大门,接着司徒理桷一声令下,一齐冲入内去。
夜里的火光带着风,射出的影,照在墙上,蜿蜒有度。
仿佛看见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我还是妁儿,那时的九小姐还是洛朵夕。我拿着银子,出来给她买脂粉,便是在这里碰见了那对卖竹蜻蜓的祖孙俩。
那一篮子的竹蜻蜓啊,还是鲜绿鲜绿的颜色,亮亮的,宛若活物一般。
他在身后唤我“妁儿”,伸手说就要那只……
想着想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洛子商,我想你了,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一双大手伸过来,双臂有利地将我抱住,锁入怀中:“冷么?你在发抖。”
我怔了一下,微微摇头。
他却道:“也别怕,他的事,与你无关。”
我知道,他的这句话是要告诉我,洛棋做的,他不会株连么?呵呵,心底笑起来,其实我不会在乎的,真的。
府中传出混乱的尖叫声,还有兵器交融的打斗声,甚至是女子的哭声……
我却忽然觉得心悸一动,挣脱了殷曲的怀抱,抬脚飞一般地冲进去。
“芙儿!”身后传来殷曲的声音,我却顾不了那么多,头也不回地跑进里面。
“皇上!护驾!快进去护驾!”太监的声音高昂地叫着,却又瞬间淹没在这莫大的喧哗声中……
眼前,到处是成片成片的狼藉……
抓住的人,三三两两被侍卫压着走。
一些人还在抵死反抗着,地上,甚至躺了许多尸体。没有瞧见司徒理桷,也没有瞧见洛棋,甚至是他的某个儿子。
我一直跑着,停不下来。憬园新进的丫头呢?或许她们会知道小敏的下落。
忽然觉得手臂一紧,然后是殷曲焦急万分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啊!”我才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狠狠地抱住,语气发狠,“朕说过不许离开朕的身边!”
“皇上!府里危险,快些出去吧。”太监睁着惊恐的眼睛上前道。
护驾的禁卫军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挣扎着,看向憬园的方向,哭道:“我……我七哥……”若找不到丫头,我便永远都不知道他葬在哪里了。洛棋,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
许是听我提到了洛子商,殷曲的身躯一动,好歹他也曾救过忻茗的命,殷曲该是记得的。
他仍然抱着我不肯松手,柔声道:“朕和你一起去,你……不要走开可好?”
他的语气,带着不安与惶恐,似要拼命地抓住一样珍视的宝贝一般。
“恩。”我胡乱地点着头。
“皇上……”太监一开口,却见殷曲眼神一厉,吓得不敢再说话。
禁卫军忙向前开路。
赶至憬园,与一路而来见到的忽然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漆黑的夜,在这里表现的淋漓尽致,没有灯,没有人……
殷曲讶然道:“怎会如此?”
他是不知道洛子商已死,自然是惊讶的。
可是我也好惊讶,我记忆里的憬园,总是那般美好……是我太天真了啊,如同沈蔷蔷死后的豫园,也变了那般冷寂不堪。
洛棋既然有心瞒着他的死讯,又怎会留着知情的丫头呢?
我无力地退了一步,几欲栽倒。
殷曲忙扶住我,厉声道:“来人,给朕仔细找,一定要找到洛七少爷!”
“呜——”哭着,摇着头,不用找了,不用找了,哪里还能找得到呢?
“别哭。”殷曲安慰着我,“你放心,朕一定把你七哥找出来。”
扶着我,出了憬园。
才走出没几步,便见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满脸惊恐地向我跑来。我心下一惊,十三小姐!
却听她哭道:“救救我!救我,妁……”她忽然朝前直直摔了下去,背后赫然插了一支箭!
她的身后,长身而立的司徒理桷,以及他身边才将弓箭收起的侍卫。我吓呆了,却见司徒理桷大步走来,单膝跪下道:“末将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殷曲倒是没有在意,挥手示意他起身。
我的目光久久落在十三小姐的身上,她睁眼看着我,死不瞑目。一手捂着嘴,难过地哭起来,她不是要对我们不利啊,她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要我救她!
殷曲板过我的脸,朝向他的胸口,向司徒理桷道:“洛棋呢?”
“回皇上,洛棋的书房里有密室,末将闯进去的时候恰巧见他闪身进去。已经派人留守,看住出口,其他人皆已经押住。后来又听说皇上进来了,末将想先向您请示。”司徒理桷道。
洛棋的书房里有密室!
我着实吃惊,再洛府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听说过府中哪里会有密室的。
殷曲眉头一皱,沉吟道:“书房么?随朕去瞧瞧。”
话落,他紧搂着我,大步向前走去。一干人等忙退至一旁,跟在身后。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十三小姐一眼,她的尸体睡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显得异常凄凉。胸口闷闷不堪,纠结着,双手不自觉地紧揪着殷曲的衣襟,不敢放松。
杀戮,原来是这般残忍与血腥……
洛棋的书房外,早已是重兵把守。见殷曲过去,齐声道:“皇上万岁!”声音一阵阵,排山倒海。
洛棋,你定也听见了吧?
司徒理桷走上前,推开书房的门。殷曲轻轻放开我,跟了进去。我迟疑了一下,也抬脚跟上钱。
书房里,已经一片狼藉。
我退了一步,刚好撞上那张书桌,那桌角的硬度碰得我的心狠狠地疼起来。仿佛后面有一双大手猛地抱住我,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停滞的耳旁。
吓了一跳,微微侧脸,紧闭了眼睛。
“芙儿。”听见殷曲低声叫我。
警觉地睁开眼,东边墙上的书架已被半推开,明显的,是密室的入口。司徒理桷从侍卫手里接过灯,慢慢移至墙边,被打开又合上的脉路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他朝殷曲看了一眼,听殷曲低声道:“打开。”
司徒理桷点头,挡身的殷曲前面,道:“请皇上暂退几步。”
殷曲拉过我的手,退至后面。
只见司徒理桷运气上掌,不消片刻功夫,双手一翻,大喝一声,朝那堵墙上拍去。只听的“轰——”的一声巨响,原本完好的墙面瞬间塌方一角。混着尘土的气息,隐隐的,能够瞧见里面的内室。
侍卫们见此,忙上前用力推它,终于,将剩下的半堵墙推到。
倒塌激起的粉尘漫天飞舞起来,冲进鼻中,惹得我不住地咳嗽起来。
司徒理桷手握着长剑,探身向内,却惊讶地道:“皇上,不是密室,居然是密道!”
我一惊,却听殷曲道:“哦?那便进去探探吧。”他的声音没有惊讶与慌张,似是饶有兴致般。
司徒理桷点头,又拿起灯,躬身钻了进去。边上的几个侍卫马上跟了进去。
殷曲往前走了一步,太监慌忙拦着:“皇上不可!”他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密室的入口,那究竟有什么谁都不知道,他自然不敢让皇帝去涉险。
殷曲轻轻一笑:“朕会怕一条密道么?”正欲往前,却又回头瞧了我一眼。
我忙迎上去:“我要去。”
三个字,说得坚定不移,不是求他,不是与他商量,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
殷曲居然什么都没说,握住我的手,躬身进入密道。
密道不宽,只能走两个人的样子,侍卫沿途把守,早已燃起了灯。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头!我悄悄向殷曲看了一眼,他只是专注地瞧着前面,一脸冷峻之色。
我忽然一想,此密道不知会通往何处,莫不是已经出了洛府?那么洛棋岂不是都让他逃脱了?想着,心里居然隐隐地恨起来,他怎的总是这般好运!
才走出一段路,忽而发现密道急剧往下延伸,低头便见得阶梯。怪不得从头上望来看不到尽头,竟然是往下了!
对殷曲对视一眼,他倒是给我安然一笑,扶我下了阶梯。
我们悄悄往下,下面居然是座地下宫殿,和皇宫一样的富丽堂皇。到处是朱红与明黄相接,墙壁上赫然雕刻着龙腾图案,飞跃云间,气势辉煌。看来洛棋真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居然在这过皇帝的瘾!
显然,殷曲也动容了……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粗重的呼吸声,早已听得出他动怒了。
多少年了,洛棋在朝堂之上尊他皇上的时候,原来心里是这般鄙视殷家的皇位呢!
稍有些安慰,既然只是个底下宫殿,那么洛棋定还在这里,还没有逃出去……
抬眸,不经意间,发现这整个宫殿到处都挂着画像,眉眼盈盈处,若青山远黛,欲观还休。白皙如凝的玉肌,若雪莲出世般纯洁无暇……这是一个女人的画像。她的笑,妩媚中带着刚毅,平静中激起波澜……
画中的女子,我不认识,可是却在那一眼,心仿佛被击中,狠狠一颤!
那神似三夫人的柳眉,那神似四夫人的樱唇,那神似五夫人的笑靥……
惶惶摇头,自嘲地一笑,错了,都错了,该是那么多夫人神似她才是!原来她才是洛棋心爱的女人,府中那么多夫人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而已。
殷曲怔怔地审视着周围的画像,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的眸子似迸着火花,怒意燃烧。
不错,那女子我们谁都不认识,却又是谁都认识。
只因她那……紫色的双眸。
是云国的皇室,或者说……她就是息影之!
我惊呆了,洛棋他,究竟还有多少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忽然一震,猛然想起为何云国偏偏趁这个时候向邺邾提出和亲,原来竟是洛棋么?
瞥见殷曲的申请紧绷着,眼睛红红的,愤怒至极。他骤然上前,伸手扯住面前的一幅画像,用力一扯,只听“嘶啦”一声,原本精美的画像瞬间被扯成两半。
“呵呵,好,很好!”他双目嗜血,低吼出声。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洛棋竟通敌卖国!
由于太过用力,手上缠住的厚厚纱布竟渗出了殷红之色。我大惊,抓住他的手:“皇上!”却仍然能感觉得到他手臂肌肉的强劲收缩。
殷曲抬头环顾四周,冷冷地道:“替朕全都撕了。”
“是!”侍卫们就近将自己身边的画像一一撕烂,一时间,只听得见“嘶啦嘶啦”的声音。而我的心,却不知为何,隐隐地作痛起来……
殷曲不再逗留,拉住我的手径直上前。
稍走出一段路,便见了司徒理桷,他举剑架在洛棋的颈项,冷眼相对。
洛棋已经浑身是伤,流出的血色污水与破乱的锦衣裹至一起,看似触目惊心。他低着头,听见脚步声,忽然抬起头,却在看见我的一刹那,他人疯狂地大笑起来。
“你怎还敢来?你就不怕我全说出来么?”他威胁着我,“或者,求他们放了我?”
我无动于衷,洛棋啊,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若是我怕死,又怎会来?
冷哼一声,还想我开口救你么?真是做梦!
放开殷曲的手,我径直上前,冷声道:“告诉我,为何要那般对他?”
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为何要那般对待洛子商啊!若不是你,他怎会死!
洛棋未曾想我竟然会忽然这么问,居然愣住了。我又道:“他从小你就不疼,生病发烧,你连一眼都不曾瞧过他,可是他都不曾怨过你!”我扑上去,揪住他的衣服,“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为什么要害死他?呜——”终于抑制不住地哭起来。
“芙儿!”殷曲在身后叫我。
我不想回头,就这样看着吧,我不想在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殷曲,就这般看着我,你会知道我对洛棋的恨,甚至是我的……心。
“呵呵……”洛棋却轻笑起来,“疼?我为何要疼他!你可知他根本不是我洛棋的儿子!他是野种!”
他的话,掷地有声,直直撞击我的心脏。
野种……
他说洛子商是……野种……
拼命地摇头:“你胡说!少爷是三夫人的儿子,是她亲生的!”依稀记得小时候,刘妈说过三夫人临盆那日,已是深夜,洛棋不在府中,稳婆也是连夜去请的,她提心吊胆了一夜。
“哼,是她亲生的又怎样?”他怒道,“她怀他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她了。你也已经人事,还会认为那是我的种么?”
他的话,咄咄逼人,把我惊得无处可退。
他的样子,那般理所当然,这么多年都不说出来的秘密,如今却全说了。呵呵,不是儿子他也能给他个洛七少爷的名头,就是想利用他是么?只可惜洛子商不要权利,不惜钱财。
没有了利用价值,纵使死了,洛棋都无动于衷……
“其实逼死他的,是你。”洛棋瞪着我,幽幽地道。
我撑大了瞳孔,他的话,是何意?
洛子商……是自尽的么?
“不要相信他!”一声怒喝,竟然是司徒理桷。他手上的剑一挑,洛棋颈项,新伤,旧伤,骤然间变得那般怵目惊心。
洛棋却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楚,居然笑道:“若不是你那般没用,迟迟登不上后位,他又怎会不堪每日忍受凝桑丸带给他的痛楚而选择死呢?”
每日……不堪忍受……
洛棋,竟是这般折磨着他么?
“你这个恶魔!”我大叫着,情急之下双手握住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刃,一剑刺入他的颈项。
血,汨汨而流,殷红的颜色,瞬间蔓延开来,夹着浓浓的腥味。
“芙儿!”
“娘娘!”
我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只知道,杀了洛棋,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的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滴落至地上,与洛棋的血混在一起,似乎爆发着撕心裂肺的声响。
“哈哈哈——咳咳……”他边笑着,边咳着,嘴角溢血,转向殷曲,“杀了她吧,她根本不是我女儿,她欺君!哈哈——”
我鄙夷地看着他,何须他说,殷曲那般聪明之人,怎还听不出来呢?洛棋,你以为我怕吗?
我紧握着剑刃,又插深几分,靠近他:“他葬在哪里?”
“呵呵——你永远不会知道!哈哈——咳——”
明明已经一败涂地,他却仍然仿佛是个胜利者一般,缓缓倒地,可是他的目光,仍然怔怔地瞧着我。
从最初的凝视,到最后的涣散……
忽然,他的目光一聚,有种东西忽然缓缓地流泻出来,暖暖的,似乎是……温柔。
他原本苍白,干裂的唇动了动,瞧着我的眼,轻声地道:“影儿……”声音,如风般清幽,飘飘然,荡漾开去……
我的思绪猛然一滞,双手一松,忽然间,亮堂的地宫骤然变得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
…………
“恩——”无端地呻吟出来,头好沉,好痛啊……
自嘲地笑着,为何心已空,还会觉得痛呢?
活着吗?
可惜我还活着……
微微睁眼,已经瞥见明黄色的影子一角。屋子里的摆设那般熟悉,原来已经回了重华宫。翻了个身,咝——掌心传来钻心的痛,低头,才发现已经被缠上厚厚的纱布。
与殷曲的……很像。
他转过身来,睨视着我,目光如峻,却不过来,只是远远地站着。半晌,才沉声道:“朕想听你说说。”
没有质问,没有审视,他……只想听我说说……
落下泪来,为何他的声音是数不尽的哀伤?他的眸中是瞧不完的疼痛?
死死咬着唇,不开口,只是泪流不止。
等了片刻,他终于有些恼怒了,怒吼一声,一拳捶在桌上。然后疾步过来,抓住我的双肩,瞠圆了双目,真的开了口,语气却又柔下来:“说话。你知不知道,朕……”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朕这里……好痛!”
手心的痛,怎堪他心头的痛!
我了解,我都了解!
究竟伤他有多深,我只是不愿去想……
“你进宫是为了洛子商,争宠是为了洛子商,与朕做交易也是为了他么?”他痛苦地道,“你当真……不爱我么?”
那日我赌气的一句话,他便从未再在我面前称过“我”,今日他居然会问我,是否……爱他?
爱,或者不爱。
答案只是如此简单。
可是我为何偏偏说不出来……
我对他的感情是爱么?自嘲地笑,是又如何?事已至此,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咬牙将手自他手中抽出,别过脸道:“皇上还不明白么?我也不过如此。论手段,耍心机,除掉一个个挡住我进位的人。棠瑾是一个,淑妃也是一个。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我忽然扬起脸,倔强地望着他。
他受伤的神情跌进我心里,痛万分,亦伤万分。
“呵呵……”他苦涩的笑着,颓然退开我床前,一手按着心口,眉头紧皱,“是么?总要留朕一人,一人……而已……”
我咬唇哭着,他为何不怒?为何……要让我见着这般受伤的样子?我宁愿他大声地说要杀我,宁愿他摔门而去……
宁愿他将我打入冷宫,抑或是……宁愿他赐我死罪。
殷曲的眼神黯淡着,缓缓转身,推开门,略微迟疑了一下,终是抬脚出去。
我忽然“哇”地大声哭出来,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他的淡然,仿佛是给我最大的枷锁,重得我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