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她还是想否认,“漓没有那个心思,我感觉得出,他没有那个心思。”
就算殷漓没有谋反的心思又怎样?洛棋不过是在等着一个机会,殷漓也不过是他谋反起兵的一个理由,师出有名啊,这样才不会引起天下大乱。只是现在这个时机还未到,所以他在等。
“也许王爷是没有那样的心思,可是如果配上老爷的手段,我就不知道了。”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我继续道,“想想七少爷的事情便可知晓了,小姐与少爷同为一母所出,可是嫡亲的兄妹啊,难道小姐竟连一丝愤怒都不曾有么?”
我从未想过还会再见洛朵夕,更不敢想她就是冒充八小姐嫁于殷漓的成轩王妃。不过现在也好,是她,我或许可以说服她与我站于一线,并肩作战!
“七哥……”洛朵夕喃喃地道,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少爷……
每次想起,心会疼,连着呼吸都仿佛变了不顺,可是我还是继续说着:“少爷在世的时候,老爷嫌他不争气,不上进,从来……从来都不曾好好待过他!那时他为了逼我进宫,竟……每日让少爷服毒,要是我不听话,他便……杀了,他!”最后一句话,咬紧了牙关,狠狠地道出,却是攻破了我仅有的一丝伪装,泪水簌簌而下,胸口愈发的沉闷不堪。
“啊——我爹他竟然……”她叫了出来,哭着向我道,“妁儿是否在骗我啊!我爹他怎么会那般狠心啊!那是我七哥啊,是他的儿子啊!”
“小姐!”我直直地瞧着她,轻声开口,“你以为八小姐当真是病故的么?”
闻言,她娇小的身姿徒然一震,随即扑过来抓住我的双肩,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无力地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丫头们说起的。”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她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不知是因为眼泪,还是因为愤怒。
我颤抖地摇头,我也好后悔啊,后悔没有早些说出来,后悔没有将洛子商就离那个地狱。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他那样的身子,纵使每日都有凝桑丸续命,也……也迟早会撑不住的啊!
“呵呵,呵呵——”她忽然轻笑起来,退了几步,“嘭——”地一声重重地撞上了桌沿都不为所动,自嘲地道,“难怪他一直阻止我过憬园去探七哥,难怪他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入王府,难怪他一直不曾告诉我进宫的洛朵夕是谁,难怪啊难怪!”
洛棋的手段,不得不说,我是佩服的,只要他一直瞒着洛子商的死讯,即使我与洛朵夕真的见了面,又能如何?
他笃定我有把柄在他手上,自然不会出卖他。而洛朵夕是他的亲生女儿,亦是不会将真相说出来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不曾想到其实消息我很早就已经收到了。
多亏了小敏丫头啊!
洛子商总算没有白待她好,她总算没有屈于洛棋的手段下。
手段……忽然,心中一震,小敏!
对了,洛棋那般心思缜密之人,怎么会留下小敏这个漏网之鱼呢?天,我一直沉浸在洛子商死去的悲痛中,居然疏忽了如此大的漏洞!
司徒理桷,看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完完整整地问问他!
才想着,听洛朵夕自言自语道:“若我不从,爹啊,您是否连我一起杀了呢?”
我心中一动,知道今日与她说的话,对她打击实在太大了。毕竟是十七年的父女啊,尤其她还是洛府最为受宠的小姐,却在一席话之间,要看清原本慈父的丑陋面目。一时无法接受啊,那是正常的。
“小姐……”我过去轻声唤她。
“妁儿!”她哭着抱住我,“你不应该告诉我的!原来我以为回了洛府,从前一切的不开心便都会过去,方家的事情我会慢慢忘记,我……也以为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可是,为何要这样……”
她抱住我,却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是要将浑身的愤怒与仇恨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我不说话,陪着她一起落泪,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
却在抬手的一刹那,什么东西自我的袖口滑落下去,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砰——”地一声,碎了,那原本被尘封在瓶中的幽香四溢出来,片刻便盈满了整间屋子。
我本能地想要去捡,忽而又自嘲起来,原本是该当宝贝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用处呢?
没想到洛朵夕却微微色变,喃喃地道:“这个不是……凝桑丸么?”
我心下一惊,忙道:“小姐知道?”凝桑丸并不多见,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小姐,怎么会知道凝桑丸呢?
她苦笑着摇头:“他曾说我身子弱,特意从药房买来为我补身子的,呵呵,那时的柔情蜜意啊,原来我还真的无法忘记啊!”
方少爷从药店买凝桑丸为她补身子?
不可能啊,不可能!这种并非良药,一般的药店又怎会有呢?方少爷居然对她这么说……
心底的那片黑暗处,似隐隐地被触动了,微微瞧见一点光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时,听夏香在门口道:“娘娘,王爷来了,说是接王妃一道回府了。”
洛朵夕一听,忙握了帕子,慌张地擦拭着眼角,可是哭得那般红,哪里就这么容易掩饰了?
我微微轻叹一声,朝外头道:“请王爷稍等片刻,本宫与……姐姐马上过去。”
“是。”夏香应声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洛朵夕紧张地问着我。
我拉过她的手,摇头道:“还是别擦了,越擦越明显了,王爷也是个聪明之人,我们越要瞒着,他越清楚,倒不如就干脆不瞒了。”
她看着我,神色慢慢镇定起来,终是点了头。
我又道:“小姐,还有一事……谋反到底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要说皇上,王爷,洛家,甚至是整个邺邾的百姓都会……”
“妁儿。”她没让我继续说下去,轻拍着我的手背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漓他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若是……若是有,我也会尽力去阻止的。”
她如此说了,我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与洛朵夕一道过了前厅,果然,殷漓在看见我们的一刹那有些微愣。
我笑道:“我与姐姐许久不见,先前姐姐又是卧病在床,今日好不容易见了……呵呵,让王爷见笑了。”
“漓。”洛朵夕走上前,纤纤细手探上他的手,娇羞一笑,“我们回去吧。”
“哦。”殷漓似乎恍然回神,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朝我笑道,“本王与英儿便回府了,娘娘也请回吧。”
我微笑着点头。
他们的身影,女子娇小,男子颀长,身与影紧密交错着,好一对郎才女貌的佳人啊!心悸触动,他们两个是否又真的像世人所看到的那样呢?
转身入内,唤来了小德子与小全子。
“小德子,你去请司徒将军来一趟,就说本宫有些事要与他说。”我吩咐着。
“是,奴才这就去。”他一躬身,转身离去。
我看向小全子,思索了片刻,问道:“你宫外可有人在?”要查宫内之事,虽说比较棘手,但总是自己可以走动,不比的宫外,小全子也是无法自由出宫的。
小全子看似有些疑惑,却不问我,只答道:“回娘娘,奴才无父无母,不过倒还有一个表叔,在城里一家酒楼里做跑堂。”
“做跑堂?你表叔也一把年纪了吧?”一般的伙计都该是年轻的,生意人请人,总喜欢有力气的。
小全子道:“表叔家里穷,至今连个媳妇儿都娶不起,那掌柜的也是个好人,看他在酒楼干了大半辈子了,也便没有赶他走。”
“哦。”原来是这样,“你那表叔可靠得住?”
听我如此问,小全子隐隐觉出事情的重要来,郑重地磕了个头,道:“但凭娘娘吩咐,奴才的表叔绝对靠得住!”
我也稍稍放心,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你表叔去京城各大药店瞧瞧,买一种叫做凝桑丸的药。”我又向外面道,“春桃,去取五十两银子来。”
“娘娘,奴才……”
“银子是给你表叔的,切忌此事不可声张。”
小全子的眸子一紧,随即道:“奴才谨记!”
我有些忐忑地坐在厅中,一切的一切,慢慢有了头绪,我要好好地理一理。只是不知道司徒理桷啊,他那里又会给我怎样的惊讶呢?
独自喝着茶,却没想到来的不是司徒理桷,倒是赵筝。
见她急急地跑进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拉着我道:“姐姐不好了,皇上要公主去云国和亲,现下幽茗居都闹翻天了!”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竟会去这么快。
“公主寻死觅活不肯答应,太后与皇上都过去了,姐姐不去瞧瞧么?”
我叹一声,去,是自然要去的。只是我去与不去,忻茗都是要嫁去云国了,就是太后去了,怕也只是劝说一番而已。
起身走至外面,唤来了夏香,低声告诉她,若是司徒理桷来了,便让他等一等。
与赵筝一同坐进鸾轿里,她一脸的忧郁:“唉,公主这么一闹,皇上又得忧心了。筝儿看这段时间皇上每日都很劳累呢,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呢?不过啊,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要是换了筝儿,兴许也就抵死不从了呢!”
我不说话,姻缘啊,一次不抓住就再也没了,忻茗她身为公主,确实难逃政治婚姻的命运的。
到了幽茗居,外头的宫女太监见了我们恭敬地行礼,彼时我也顾不上他们,未停留一步,与赵筝急急入内了。
远远的,便听见忻茗的哭声。
伸手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鹅黄的身影,多日未见,她仍是那般窈窕多姿,明艳无比啊!
淑妃抬眸见是我,怔了一下,倒是赵筝忙道:“见过淑妃娘娘。”
我心里冷哼一声,想来那声“娘娘”她还是不舍得叫出口呢!不过今日也没有功夫与她计较,绕过她欲往内走。
却在行至她身后,听得“啊——”地一声,我只觉得身后被人狠狠一推,冷不丁地向前栽去。
我张口,尚未叫出声来,一双大手伸过来,将我紧紧抱住,听殷曲厉声道:“淑妃,你想做什么!”
我伏在殷曲怀里,一回头,撞上淑妃惊慌失措的神色,她吓得一脸煞白,急着辩解:“不,不是……臣妾是不小心,脚扭了一下,皇上……臣妾真的只是……臣妾万没有想要推……推贵妃娘娘的意思啊!”
“姐姐没事吧?”赵筝也才反应过来,跑过来问道。
我摇头。
殷曲还是舍不得放开我,柔声道:“可有伤到?”
我有些纠结,心思转得飞快,勉强笑道:“皇上也莫怪淑妃了,难免有不小心的时候。”我斜眼看她,也许真的只是不小心吧,她那般心思灵活之人,怎会在殷曲的面前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呢?又或许,她根本就是欲擒故纵吧?只是不管如何,她今日的做法非但没有令她自己满意,倒是惹的殷曲不快了。
淑妃啊,这笔帐,也一并记着吧。
我又道:“忻儿呢?”
殷曲似还想说什么,终是咽了下去,轻叹一声道:“在里头呢,母后还在劝她。只是她这性子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摇头。
我才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过一日,又是憔悴许多,心底,竟微微的有些扎疼……吃了一惊,忙挣脱了他的怀抱,心绪不宁地道:“臣妾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