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皇帝殷曲才登基两年,尚未册封皇后,故殿内主位原本的后位由太后坐镇。
齐身俯首下跪,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隔了许久,却未听得叫起的声音,只得小心翼翼地跪着,不敢动分毫。垂眉,单是见着男子明黄色的靴子,镶以繁复的龙族图腾。
倒是太后微微咳了一声,低声道:“皇上。”
男子动了些许,声音带些慵懒,带些疲惫。开口,仍是充满了男人特有的磁性:“免礼。”
四人谢了恩,小心地起身,低头站着。
端盘的太监上前,规矩地跪下,将盘托至头顶。
那修长如白玉雕琢般的手拂过盘子,丝毫未曾犹豫地翻过一块千板。在一旁端着墨宝等候的太监见此,忙举步上前,也是跪下。殷曲执笔,点了朱砂,在那板上写了一笔。便有太监高喊:“镇远大将军之女棠瑾,封,才人!”
棠瑾面露喜色,小步向前,跪地叩首道:“谢皇上恩典!”
接着,又听得一块牌子被翻过来的声音。我心下已十分明了,果然,才过须臾,便听得太监道:“丞相之女洛朵夕,封,婕妤!”
虽然早已料到,却在听得这结果时,突然心疼起来。稍稍迈了一步,盈盈跪下,俯身道:“谢皇上恩典!”
婕妤,对于一个新进的秀女来说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正三品,是仅跟一宫主位之后的最高宫阶了。将军的官职低了丞相一等,所以棠瑾才得了个正五品的才人吧?
殷曲淡淡地开口:“都起来吧。”
我与棠瑾再次谢了恩,方才起身。
正欲退出去时,忽听得太后道:“洛婕妤。”
我吃了一惊,忙又回身跪下,道:“臣妾在。”
太后道:“听闻你七哥久卧病榻,如今,可有好些?”
太后怎会在这个时候问起洛子商来?心中疑惑,却也只好答道:“回太后,臣妾的七哥身子素来不好,病情也总是反反复复的,让太后挂心了。”
洛子商的病,说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了,言重了又怕没个度,只好以反反复复遮掩一下。
听得太后轻叹一声,忽然又转口道:“可是‘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之‘兮’?”
我尚未从她之前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听她又如此问,心下一沉,幸好低着头看不清我此刻的脸色,否则怕是要闯祸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此句出自《凤求凰》,太后是在暗探我是否有窥视后宫主位的野心吗?也是,丞相一职早已是树大招风,皇家有此防范倒也正常。
暗暗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道:“回太后,并非是此字。是‘朝夕之约’的‘夕’。”
“朝夕之约。”殿上的男子微微坐正了身子,似乎来了兴致,言语中带着喜色,“不知为何意呢?”
“‘朝夕’并非朝朝暮暮,意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仍是低着头,脱口道,“而‘约’字,臣妾以为,当是一与之齐,终身不改。”
“呵呵——”殷曲似乎颇为满意我的回答,竟朗生笑了起来,“朕倒是头一次听得有人如此解释‘朝夕’两字!你可念过书?”
许是殷曲开怀的笑,使得原本紧绷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了许多。心下也不那么紧张了,稍稍动了动,竟发现脊背早已湿了个通透。
缓声道:“回皇上,只念过《女驯》与《女戒》。”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道理我还是谨记在心的,即使读过再多的书,也最好隐藏起来。在宫里,若非步步小心,那便会万劫不复。
听太后道:“恩,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也是……好的。
此刻我已开始后悔,方才不该太露骨了,看来太后并不喜欢有才的女子。
倒是殷曲,仿佛更加高兴了,笑道:“看来朕无聊之时也有个人品诗论画了。”
我不敢抬头看他,却也知他这“品诗论画”意有所指,暗叫不好。方才只知不得说得太多自己所学之事,却忘记了自己先前所讲的“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便是出自《礼记》的,由此,又何止只学过《女驯》与《女戒》呢?
殷曲知我有所保留,却是没有明指,道:“朵夕,朵夕,可见也是个爱花之人啊!”
“是,皇上。”低声应着,他怎么说便怎么是吧。其实我本是不爱花之人,因为,只要是花,总有个凋零的时候,见了,只是徒增伤悲。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朕以为这两句诗倒是挺适合你的,那就赐号‘芙’吧。”殷曲淡淡地吩咐着。
我却惊讶异常,忙叩首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忽然赐号,这究竟是何意?
……
出了交泰殿,马上便有太监,宫女上来想我道喜,看来这宫里的事情传起来真是惊人的快。
棠瑾一脸的鄙夷之色,却也赔笑道:“妹妹恭喜芙婕妤姐姐了,只是姐姐如此锋芒毕露,小心日后吃尽苦头才是!”
棠瑾的年岁是比我大的,碍于位分比我低了两级,只好不情愿地喊我一声“姐姐”。我笑道:“那就多谢瑾妹妹的提醒,我会放在心上的。”
棠瑾冷哼一声,与我擦肩而过。
单是封了宫阶,有无赐号却是相差甚远了,殷曲对我如此“恩重”,怕是这入宫的第一日便已把我推至了风口浪尖上了。
单是方才棠瑾,便已是吃醋到这般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