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开始,洛府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听说冉儿在自己的屋子里自缢了,有丫头失足溺水了,有家丁突然暴病死了,合着管家也告老还乡了……洛府新进了许多丫头,家丁。新进府的每个人脸上都染着笑,却仿佛笑伤了我的心。
最后,竟连着脂华斋的老板与小厮都失了踪!
我站在窗口,任凭凉风打在身上也无动于衷,洛棋的手段,我今日算又重新见识了。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让他立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经久不衰吧?
杏吟不再唤我妁儿,改口叫了小姐,却每每让我心疼万分。
私底下,她仍喜欢唤我死丫头。
“死丫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竟这般聪明啊!”
“死丫头,我问过那小敏丫头了,七少爷这些天都很好。”
“死丫头,不许伤神了,快些睡觉!”
……
杏吟,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当如何是好。
……
那日之后,我被洛棋禁足于清雅苑。自然也见不到洛子商,不过这却是我所希望的,只因,我不知道究竟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洛朵夕逃婚的事情,没有人告诉洛子商,因为那几日他一直昏迷着。
我是庆幸的,也好,也好,如此他对于洛棋来说少了一分威胁,如此他便不会知道入宫的是我。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爱他疼爱的小丫头,那个……心里,眼里全是他的妁儿吧?
洛府上下的人都只知道以前有个叫妁儿的丫头惹怒了老爷,被赶出府去了。
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我听说洛子商去问过洛棋我去了哪里,洛棋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那一刻,我心酸得不知如何是好。洛子商,既然是这么舍不得我,当初又为何要说出那番话呢?
我抱着杏吟哭了很久,告诉她我想他,想见他,想与他一起作画,一起抚琴,一起站在憬园看日升日落……
我告诉杏吟我有多么想他。
杏吟拥着我任我哭,嘴里骂着我没出息,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回到当初住过的园子里,将那只藏于床柜的竹蜻蜓取了回来。它愈发地黄,愈发地陈旧,仿佛诉说着那段从此之后只存在于我脑中的遥远的记忆,却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痛苦的记忆。
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带上它,有它在我身边,就如洛子商在我身边一般。
它,让我安心。
……
又过了三日,洛棋终于上奏皇上,说洛子商终日缠绵病榻。皇帝派了好几名宫中医术精湛的太医过府为洛子商诊治,却也是一直未见好。
于是,这段赐婚便不了了之了。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多大的快乐。想着若是洛子商有意抗婚,那便是死罪。但是皇家,这婚便是想撤就撤。
所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根本就是空谈。
这个世界,没有权,等于没有一切。
……
三月初①,樱花怒放,却仍是乍暖还寒。
选秀的诏书终是下来了,洛棋仍是不许我出清雅苑半步。我倒也安然了,进宫已是必然,换得了洛子商自由,我也无憾了。只是听小敏说他一直在这设法找我,所以很忙,忙得没有时间过清雅苑看他的九妹,我不知究竟是忧还是喜。
入宫的那一天,清露,太阳才起了半脸,红彤彤的,看似温暖无比。
杏吟找了身淡粉的衣裙为我换上。衣襟,袖口上皆是精致的苏绣,图案是一色的淡粉桃花,配着中间嫩黄的花蕊,宛若嗅到那弥漫着的桃花香。桃之夭夭,虽美,我却不喜,只因,凋落得太快……
腰际用一条宽大的降紫色带子,细细束起,绕至身后,打了最简单的结,仿佛飘然飞于桃树上的蝴蝶般,秀出我的柳腰依依。
裙边,坠满了细碎的明艳流苏,走起路来,夹杂着琐碎的细声。
端坐于梳妆台前,任杏吟为我打扮。
螺子黛描出的眉色如望远山,瞧着,竟也升起了一股朦胧之意。杏吟为我细细地扑上脂粉,精卓雕筑。
染上了那抹朱红,镜中的女子没有倾城之色,顶多只能说是清秀可人。
杏吟看着我,轻声道:“外头都知道九小姐倾城绝色呢!”
我顿了一下,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放下手中的簪子,叹一声道:“放心,选秀选的,不过是丞相的官职,至于九小姐真正的模样,那并不是最重要的。”
难道不是吗?皇室,也是要靠姻亲来巩固江山的,就如同洛棋千方百计地拉拢权贵一般。所以,即使没有洛朵夕的一半姿色,我仍是无须担忧。顶着洛府小姐的头衔,选秀,不过是去交泰殿②走个流程罢了。
杏吟找来一块纯白丝巾,我素手接过,蒙住了脸。既是要做皇帝的女人,自然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了去的。
扶着杏吟的手,步态盈盈,终于出了清雅苑,这个将我软禁了月余的地方。
前厅,洛棋率众人等着我。
眼光扫视了一遍,终于见了洛子商,一如既往地清瘦与憔悴,看得我的心一直疼。终是忍不住别过脸来,眼泪是强忍着不让它滑出来。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洛棋忽然轻咳一声,俯身道:“恭送小主!祝小主步步高升,为我们洛家光耀门楣!”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秀女身份,已是皇帝的女人了,虽然不知道日后会怎样,即使只是落选做了宫女,也是皇帝的女人。想着,竟觉得万分悲凉,这声小主听着又是愈发清苦了。
①注:用的是阴历。
②注:整个皇宫的布局参照故宫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