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俏进入厚德居的时候,陈如烟依旧跪在地上,直直地望着书房的方向,并未分一分注意给花俏和流苏,花俏如淬了毒一般的眼眸射向陈如烟的时候,她只是略有感觉地皱了皱眉,却依旧没有转头。
待花俏进入书房的时候,楚奕譞正趴在桌子上,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手中是一封书信,被他紧紧地攥住。
“奴婢花俏,见过王爷。”花俏跪下身子向楚奕譞行礼。
楚奕譞缓缓地抬头,一张脸略微苍白,看向花俏的眼眸带着看不透的光芒:“是真的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花俏知道他要问什么,闭了眼睛点了点头:“那时候小姐刚搬进西冷院不久,连着几日食欲不振,我本没有在意,只当是小姐因为搬到西冷院心情不好罢了,只是,连着几日,小姐都是尚未用膳便呕吐不止,青衣这才跟我说,怕是小姐怀上了,事实证明,小姐确实怀上了……我们,不,不是我们,是青衣,曾出去院子,说是要向王爷禀报的,可是小姐盼了一天,都不见王爷的身影,青衣回来,只说没见到王爷,小姐很失望,但却没有灰心,只是说,只是说……”
花俏强忍了忍鼻尖的酸涩,深吸了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只是说,明日再报吧,他总会来看我的……”
楚奕譞的眼圈顿时有些红,狼狈地低下头,避开花俏。
“可是……我们没想到,等不到明日了……”花俏猛地捂上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楚奕譞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哼叫,紧接着,笔墨纸砚哗啦啦地被楚奕譞扫到了地上。
“该死!该死!”他愤怒地低吼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暴戾的气息,恨不得毁了全世界,蓦地,他又展开手中的信纸,那蝇头小楷排列整齐地展现在他眼前,娇娇弱弱的模样却阐述着最冷酷的话语。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是真的要走了……楚奕譞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这么恐慌过,她留下这封诀别书,是真的……要离开了……怎么办……
他空有策略计谋,却在面临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时不知所措,他想要挽回却蓦地发现,她竟不在身边,他想要补偿却再次蓦地发现,她已经想要放弃了……
“不,她不会走的!”猛地,楚奕譞推开桌子大步上前,将花俏抓在了手里,捏着她的两肩几乎捏碎她的肩胛骨,花俏一张脸顿时惨白,吞咽着口水害怕地望着失控了的楚奕譞。
“你在我手里!她就不会离开!”楚奕譞红着眼眸狠狠地盯着花俏。
这一刻,花俏才发觉,原来陷进那段不可自拔的爱情里的,不只是自家的小姐,还有这个一向不可一世的祈王爷,这一刻,花俏真心地替薛如意感到高兴,看啊,小姐,你不是没有回报的……
“王爷,要看看孩子吗?”花俏轻柔地说,极力忽略肩头骨裂一般的疼痛。
楚奕譞瞬间从狂怒和暴躁中回了神,微微侧了耳,带着不敢置信:“说什么?”
“王爷,孩子啊,要看看吗?”花俏眼眸中有泪水,嘴角却挂起了笑容,很是灿烂,只是眼眸中的泪水,也别样的晶莹。
“可……可以吗?”楚奕譞带了不确定,复而又焦躁起来,“他不是……没有被生下来吗?”
“是,他没有被生下来。”花俏应答,明显地看到楚奕譞亮起的眸子又瞬间暗了下去,紧握着她肩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小姐用别的方式延续了他的生命,今年,他一岁了……”
楚奕譞看着墙角那棵冒了新芽的蔷薇树,一滴泪水顺着尖俏的下巴滑落了下去,他微微伸出手,想要抚上那稚嫩的藤蔓,却在临触上前停了手,他……有什么资格……
花俏看着楚奕譞布满痛惜和忧伤的眼睛,却忍不住地哭笑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求求您让奴婢待在西冷院吧,小姐走的时候有多不舍啊,求求您让奴婢在这里照顾这个孩子吧……这么多天没人看顾了,奴婢心疼……”
楚奕譞双腿有些无力,一手扶着围墙,慢慢地靠坐了下来,如墨的发丝铺展了整个肩头,他微微抬起头,胸口因为那股疼痛微微有些喘不过起来,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心脏的位置,楚奕譞死死地咬了牙,通红的眼眸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王爷……”花俏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几乎有些混乱的楚奕譞,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却复又将目光投向了蔷薇树,她真的想要待在这西冷院,真的怀念小姐还在的那些日子,虽然贫苦,但她们终是在一起的,如今……小姐走了,柳倩也死了……
一想到陈如烟,花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个王府让她感觉害怕。
“出去。”许久,楚奕譞才轻声地吐出两个字。
花俏犹豫,不肯离开,只是看着楚奕譞浑身散发冷意的模样,她不得不抬脚,却又是频频回头。
直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楚奕譞依旧一动不动,春上的风已经暖和多了,但他却止不住地浑身发凉,大手摩挲着触上一旁紧挨着的树根,那么细小,他两根指头就能捏住,这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手指轻轻地沿着树根的曲线向上游走,嫩绿的叶子也如他娇俏的孩子一般蜷缩在一起。
“对不起……”楚奕譞将额头抵在围墙上,翻转了身半跪在树旁,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树旁冷硬的土壤里,又被快速地吸入地下,“爹不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