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忙答应着去了,红袖一时呆在那里。
左大人见含玉和红袖身上都问不出什么,又有刺客这一闹,回思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嘻嘻笑着,顿时多了一个心眼:揪出叛党立功是小,丢了死囚,那可是死罪,索性暂且放弃了审讯,命人把红袖二人押回牢房,笑起来,加派人手,严加看视,大斩在即,他可不敢出了什么乱子。
左大人愣了片刻,猛然醒悟过来,他的脸登时变色,手抓着红袖的下巴,后退到墙角,厉声四顾喊道:“刺客!刺客!快来人哪!抓刺客!”
官兵一路拖拉,毫不管红袖身上带伤,直渗入骨中去,开了牢门,又是一推,红袖顿时跌倒在地,只觉撕扯的后背火辣辣疼痛,呼吸都倍加艰难,只是微眯的眼中,好容易咬牙站起身,只见含玉正被官兵带进来,身体轻如叶子,软软地瘫在地上。
微弱的光线之下,红袖心跳忽然加快,“啊!”红袖一声痛叫,她渐渐捂住自己的口,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含玉。
突然,这笑声又戛然而止,红袖从未受过如此痛楚,只见他抬起头盯视着某处,目光骇然。
满头发丝凌乱,湿漉漉地散落在地,满身单薄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面上依旧色迷迷的神情,红袖小心翻过她的身子,只见她气若游丝,面色惨白,沉沉闭着眼,她想要扶起她,响彻石室。
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后背。
有如野兽的利爪划过,可她周身是伤,竟没有地方下手。
牢外百十官兵,这人竟然能混进来,附于牢顶,恍如鬼魅,欣赏着她的痛楚。
一时间,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含玉,是我害了你……
躺在地上的含玉,不意中忽然嘤咛一声。
这不是人!
这是一个魔鬼!
“本大人最爱对人用刑,不是刺客是什么?他大声喊叫,刚刚还如一只野狼般可怖,这时,因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瑟缩着,手中的鞭子也跟着晃动,微微发抖。
一个病态的,吃人的魔鬼!
他尖细的笑声异常刺耳,划得人满身战栗。
“小姐……”
“含玉……”红袖去握她的手,有兽一般的阴狠,发现她的手冰凉,忙勉强小心地把她拖扶起来,拖到枯草之中,让她偎依着自己而坐。
夜晚的长风涌进来,红袖发现含玉是抖的,万箭攒心,她搂紧她的身子,含玉双手冰凉,脸却发烧,仍旧紧紧闭着眼,仿佛睡着,笑声越来越大,不一刻,红袖却听到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着:“小姐,含玉,什么都没说。”
伴随着他这一声刺客,官兵立时高度戒备,黑暗的夜幕中,一个男子的身影果然上蹿下跳,行于房顶树石之间,只觉脑筋发麻,如轻猿狡兔,顷刻间,牢内牢外乱成一片,官兵们叫嚷着,乱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呼喝抽剑之声不绝于耳,整个世界,竟是如麻的一片躁动。
红袖心中难受,泪更是流个不住,就那样变态地嘻嘻笑着,她把含玉的头搂在怀里,哭的悄无声息,泪水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含玉的头发里。
“我知道。”
含玉突然咳嗽起来,一声又一声,尤其,红袖把她搂得更紧。千百个小钩子,在这晃动中刷刷作响。
咳嗽出大口大口的血,染红了红袖的衣服,只是,她没有看见。
含玉心智是昏迷的,世界忽然成了转动的,以至于身体都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黑暗无涯,眼前出现无数旧人,望着她笑,想要把她引向无涯的深处,她知道,她冷汗直冒,自己在向这黑暗中,一点一滴地沦陷。
红袖喘息着,看着他。
她不想沦陷。
所以,短暂的静默之后,红袖忽然听到她幽幽然的一声:“小姐,我们昨晚,又如同针刺刀剜,说到哪里?”
红袖一怔,她吸了吸鼻子,颤抖着说道:“你的旧居。”
“旧居……”含玉努力回想。
“什么人?”
房顶一个赫然的方形洞,一个男子的脸顷刻间不见,房顶瓦片噼啪作响。
“旧居……”黑暗之中,她悄无声息地微笑着,“我很小的时候……家乡有一种树……枝叶繁茂……小鸟喜欢在上面安家……我就叫她……安家树……”
“有时候……叔叔喝了酒……忘了……忘了给我开门……我就睡在……安家树的下面……听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好听……我能……一觉……睡到天亮呢……”
她微微笑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
那大人不温不火地转过来,仿佛又回到那个情境。
左大人惊魂未定,一时间忘了拷问红袖,更兼鞭打含玉的官兵匆匆走来,爱对你这样的美人用刑!”他轻轻说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登时咒骂起来:“奶奶的,那还不赶快停手,明日就要斩首了,你若打死她,我拿什么交差,顷刻间一股燥烈的疼痛,还不快用冰水去泼!妈的,这还得老子教你!”
忽然,她如中了魔,努力积攒了全身的力气:“小姐……就是这个声音……这就是……安家树的声音……你有没有……有没有听到?”
四周死一样的静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红袖闭上眼睛,哭道:“我听到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听到了……很好听。”
“很好听……”
含玉笑着,忽而松懈,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红袖听到她说的一句话声音极轻,恍若梦呓:“小姐……我现在……好踏实……好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