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文昭昭,对于通敌叛国的行为,一律严惩不赦,同时,查到将军府多人流落在外,有能将其献于朝廷者,赏银百两,为各地官府提供线索,赏银五十,意欲警示千万惴惴不安的百姓,朝廷虽即将沦为臣奴之国,依旧不容任何亵渎国威之举,依旧法制严谨,赏罚分明……
人群发出细微的议论之声,嗡嗡如蝇,回荡在这个清冷的早晨,喧哗着红袖的听觉。
“唉!想不到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到头来却获得这般结局,自古伴君如伴虎,果真不假,皇帝偏听偏信,宠信小人如此,只可怜这萧将军一代将才啦……”
“小声些。”人群中悄悄的一个轻嘘:“你既知道朝廷偏听偏信,还在这里为萧将军说话,岂不知,朝廷铁了心的要降罪于他,榜文已经星夜传到各个城池,众人皆知,还不许任何人替将军求情,据说户部李大人就是为将军讲了几句,得罪了皇帝,被关进了大牢,我们一介平民,哪里管得那些闲事?安分守己罢了。”
红袖和含玉两人穿着一银一灰,大大的帽兜掩藏了两人的表情,看了这张等于把将军府上下判到地狱的榜文,红袖脸上,竟然没有了震惊或诧异,这些天,经历的已经太多太多,她的心已经打磨地麻木,甚至是冷漠,也许此刻天塌地陷,都不能让她的心灵再产生一丝波澜。
是不是,她已经变得残忍,变得毫无感情?
这结局,她早已经想到了——虽然她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只是不知道爹爹看到这个榜文,作何感想。
含玉识字不多,只能依稀读个大概,看到将军府上下,一律难逃干系这样的字眼,又看到将流落的将军府之人献上朝廷,可获重赏这样的话,再加周围的纷纷议论,脸渐渐地变白了,轻轻在红袖耳边说道:“小姐,我们快走吧。”不等红袖回答,自顾把她悄然拉出人群。
两人在回往客栈的途中,含玉由于榜文带来的震慑,感觉四处似乎无形中多了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都是会把她们抓紧官府衙门的人,头虽低着,暗中却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反观红袖,只是旁若无人地静静地走,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蜀疆皇宫,她知道,爹爹正坐在皇宫之中的某处别院,静静坐着,闭着眼睛,也许会不断有人端进来珍馐佳肴,不断有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来游说,可他一定只是闭目静坐,置之不理——她太了解他的脾性。
已经第四天了,他一定已经气息微弱,面色苍白。
纵使他是铁打的汉子,还能坚持几个日夜?
一丝痛楚,沿着她的血液蔓延开来,越来越重,越来越浓,那是她亘古不变的挂念,无论心变得如何僵硬,这个角落,一旦碰触,永远是撕心裂肺的疼。
爹爹,你曾经功绩滔天,为郯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没有错,只是,你低估了这些奸佞之人的力量,他们的如簧巧舌,可以变白为黑,可以将你卓越的功绩贬得一文不值,爹爹,你太过信任龙椅上那个醉生梦死的皇帝,你岂知道,在他眼里,或许你的赫赫战功,都比不上一曲佳人之舞?一记美人之笑?
爹爹,你为郯国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对那无道昏君残存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岂知,可世间之事,总不如你所想……
如果你看到了红袖看到的这一幕幕,会不会所有牺牲并不值得?会不会觉得,你所坚守的一切,未必是对的?
如今,你要保护的人,非死即囚。
红袖心中,越发痛楚难当。
即便可以在程风面前说出“他日必定与他为敌”这样的话,也不过是笑谈,她是罪臣之女,就算侥幸得以生还,也将终日生活在黑暗之中,她倒希望当初,程风没有阻拦钟闲手中的那把利刃。
让她死,或许比生更容易些。
至少不会觉得这一分一秒,如此难熬。
泪水又一点点窜上她的眼眶,只觉眼睛酸痛,这些天,她几乎流干了今生所有的眼泪,可是除了这样,她还能为爹爹做些什么?
她的力量卑微,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正因为她了解将军的脾性,就算消息传到蜀疆去,就算有人向将军揭开这昏聩之君的真正面目,他都不会相信的。
红袖腮边的泪,就那样停滞在腮边,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消息会传到蜀疆去……
会有人先知先觉,并把这个消息,传到将军耳边的……
红袖死水般的心,如早春冒土的蕊芽,忽然现出一丝生机。
她曾想过朝廷不会如爹爹所想的那般仁义,只是没有想到榜文竟然发放地这么快,那些在皇帝耳边吹风的奸佞,如果真的狠毒,就不会为将军制造迟疑的机会。因为他现在毕竟身在蜀疆,还没有因绝食而亡,他们如果真的要赶尽杀绝,怎么会没有这最后的一点忍耐力?
将军不会相信别人说的话,可是,未必不会相信她说的。
而她,还并没有落入法网。
如果她能前往蜀疆,亲自告诉将军这一切的话……
红袖的心中轰然作响,脚步停下来,怔怔然地站在那里。
“小姐!”含玉紧张地把她拉到一边,望望四周:“小姐,你怎么啦,你这样站在路中央,会引起别人关注的!很危险……”
“含玉。”
红袖慢慢地把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你去买两匹马来,我们想办法,去蜀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