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闲已经并不执着于红袖,他只是看着程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由震惊,渐渐变地空落而凄凉,没有人上前来夺他的刀子,刀子却从他松开的指缝悄然滑落,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那野兽一样的眸子,向来都只对外人,如今,却对着他!
那沉重的一拳,也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仅仅锤在木案上,更是锤到了他的心里。
“好!好!”钟闲点头笑着,眯起眼,声音苍凉而微微颤抖:“大哥,兄弟跟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水里火里,何曾皱过一次眉毛,如今,你却为了那将军之后,弃我们兄弟之情于不顾,咱们福薄命贱,死不足惜,只是,钟闲希望的是能为大哥的登基大业赴汤蹈火,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不是眼睁睁地,看这妖女将我们的秘密告白于天下,让程门上下陷于郯国无数走狗之手,钟闲一片丹心为大哥考虑,为程门上下悠悠之众考虑,只是你这一拳,寒了兄弟的心哪!”
钟闲说完,轻轻拾起地上的短刃,侧头笑道:“若命中有此劫数,大哥且别怪兄弟,不愿与你同领此难,若上天垂怜,大哥的信任果真不错,程门安然无恙,日后富贵荣华,千万江山,无数豪杰自当趋之若鹜,钟闲的这点微末本事,也成了多余的,左右也是如此,钟闲在这,就别过大哥了罢,他日许多甘苦,原谅钟闲,不能与大哥一起承担!”
他狠狠向程风一抱拳,目光扫过一线众位兄弟,说了一句保重,忽而扭头,自顾离去。
“四弟!”
“老四!回来!”
钟闲已决意离开,无论众人如何叫喊,再不回头。
钟闲走了,四处一时静下来。
含玉还是紧紧拦在红袖身边,钟闲手中那明晃晃的利刃,在她心里刻下了挥之不去的恐惧,这里已经不是安全地,而变成野兽的洞穴,围着她们的也不再是前几日里的兄弟,他们个个,都成了嗜血的妖魔,全部虎视眈眈地望着红袖,而能保护她的,只有她一个。
钟闲虽然并未明说,慕容寂,玄青等人当下心里已经明白八九分,交换一下眼色,慕容寂重重按下玄青想要拔剑的手,不满地望他一眼,想了想,走上前说道:“红袖姑娘,你是否想知道,边疆如今的战况?”
红袖静静看着他。
边疆的战况,她已经在酒楼听到了,难不成慕容寂也想像当初的程风一样,用些虚假的转败为胜的消息,来骗她?
可是事到如今,即使骗她,她也绝对不会去相信了。
只是,慕容寂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那么诚恳,真实,程门虽然在她的眼里已经彻底变成灰黑的颜色,但她仍旧不相信,那个在从林中温暖微笑的男子,也会欺骗她。
慕容寂猜不透红袖的心,他只是静静说道:“也许你已经从市井流言中,听到了关于战事的什么消息,可是你要清楚,这消息传到百姓口中,往往都是滞后的,真正的情况,远非他们所知的那些,也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慕容兄,你想说什么?”红袖看着他。
慕容寂微微一笑:“你还叫我慕容兄,说明你对程门仍有情分,如此,就应该听我一劝。”
红袖冷冷一笑:“我对程门已经谈不上情分二字,之所以称你为兄,是因为我对你仍存有敬重之心。才能站在这里,愿意听你一言。”
慕容寂毫不理会话外之音,只是点点头,正色说道:“边疆之所以久战不下,其实并非是蜀疆没有这个魄力,而是少庄主极力建议,外加陛下也是惜才之人,这才没有歼灭杀绝,希望能感化将军,为蜀疆所用,而有人今晨来报,将军为保部下千余人性命,已经松口,要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就在昨天清晨,已被蜀疆所擒。”
红袖身形微晃,含玉忙搀住她。
“红袖姑娘,恕我多言,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蜀疆吞并郯国已经是大势所趋,只是时间的问题,况且陛下仁义广施,无人不颂,反观郯国皇帝昏庸腐败,暴虐成性,实在不值得贤良人士所追随,或许有人会认为,我们掩藏身份暗潜郯国之中,并不磊落,可程门招纳的贤士良才,全是自愿加入,程门从未曾强求过,更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陷害郯国正义之士,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周太守一事,便可说明。”
慕容寂目光诚恳,继续说道:“如果将军愿意归顺蜀疆,相信蜀疆必定如虎添翼,外加内外人心所向及这济济英才,将来蜀疆一统中原,想必都不是难事,所以我想,若你能够说服萧将军,对你,对他,或许都是好事。”
红袖怔怔愣了半晌,慢慢说道:“你这样说,蜀疆一定是没有说服我爹爹归顺了?”
慕容寂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萧将军虽然已经被蜀疆奉为上宾,谁知,任凭陛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以高官厚禄无尽,他无论如何竟不肯妥协,昨日一天,水米未进,我想,红袖姑娘是将军的爱女,你的话,他应该会听的,将军乃是一奇才,为郯国皇帝这等无道昏君苦苦守忠,折磨自己,实在是不值得啊!”
红袖静静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气息颤抖地灌入整个身心,昨日一天,水米未尽八个字,更是让她鼻子一酸,几乎就要流下眼泪,却强忍住了,所有人都在那里等着她的回答,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等她开口同意,红袖静立半晌,才悠悠开口:“我爹爹他,不是为无道昏君守忠,你不了解他,你们所有人,都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