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哪敢不从,忙答应着,七手八脚给娇小的含玉架了起来。
“住手!”红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急喘着,眼圈早已漾满了泪:“你们放开她!”
“小姐……”含玉凄然叫着,她软软地被这些面目狰狞的婆子们架在中间,脸上满是指印,看得红袖心内一阵酸楚。
“大夫人。”红袖忍着眼泪:“我求你,放开她。”
大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夫人挑高声音,道:“大夫人叫关进柴房,你们都聋了吗!”
深秋的寒冷悄无声息浸透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每个角落都渗进去了,大夫人冷冷的哼声,二夫人的幸灾乐祸,丫鬟婆子们的无动于衷,还有被打的含玉……
就在这一刻,红袖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史无前例地冰冷。
“我嫁!”
红袖声音有些颤抖。
她静静地望着大夫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嫁!”
一个决定,就是一辈子的事。
红袖做了关乎一辈子的决定,可是她却异常安静,一路上,直到回到阁楼,很久很久,她都处在这种淡定当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浓稠的夜晚渐渐逼近,含玉终于忍受不住,她静静走到红袖的房里,坐在她身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悄无声息地留着眼泪。
寂静的夜,很容易放大悲伤。
“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大夫人……”含玉哀哀地说着:“含玉的命并不值钱,可是小姐为什么要答应她?”
红袖的表情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涟漪,她没有回答含玉的话,却轻轻问她:“含玉,你是不是说过,不管我到哪里,你都愿意追随我?”
含玉忙点点头:“小姐,含玉当然死心追随小姐,可是……”她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你真的要嫁给那个柳生吗……”
红袖笑了,她悠悠说道:“我说嫁,那是说给大夫人的话,含玉,你要明白,不管我如何抗争,终究是大夫人手中的棋子,只要我在这个府里,我就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小姐,你……你的意思……”含玉瞪大了一双水目。
红袖看着她,极缓极缓地说着:“含玉,我们逃走。”
含玉自认为和红袖是很贴心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是真的了解红袖。
从她语破天惊地说出那句逃走的话,直到几天之后,坐在那里,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如果不是红袖在无人的时候催促她暗暗打点好行装,她都快不相信,温文尔雅的小姐也可以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
最重要的,她可以掩藏的这么好,还这么镇定。
红袖的婚事迫在眉睫,柳家很急,日期又提前了,还下了帖子,几日后,柳家做东,邀府里的几位家眷在暮江城最负盛名的茶楼喝茶,这个邀请让红袖改变了深夜潜逃的初衷,行装也不用打点了,而是捡轻便而贵重的首饰拿。
如果是光天化日之下逃走,包裹太让人疑心,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有了,倒方便。
只是不能让大夫人知道,不能露出一点马脚来。
大夫人早早地命人为红袖量体作衣,又安排两个她身边的丫鬟过来照应红袖的日常起居,红袖还是那样不温不火的样子,含玉却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做事总是丢东忘西的,这天早晨,她又失手打坏了一只茶盅,红袖当着大夫人的丫鬟,跺脚怒道:“蠢丫头!怎么不小心着些!这套茶具是我要带到柳府去的,你偏偏砸坏它!”
虽然知道这不是红袖的本意,含玉还是被她的表现有些吓到:“小姐,我再不敢了……”
红袖的眼神那么冰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简直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一个人。
就在那个下午,大夫人派来的两个丫鬟破天荒地逛着玩去了,这在前两天她们还是不敢的,可现在她们反而笑自己的太过小心,大夫人又看不见,岂能白错过一个偷懒耍滑的好机会。
红袖得空,这才悄悄走到含玉的屋子:“含玉,你以为我今天生你的气,你心里别扭,其实我是故意说给那些人听的,我这么痛快答应了婚事,大夫人心中必定起疑,这两个丫鬟明着是来照顾我,其实是奉了大夫人之命,过来监督我的,我只有表现的这样,会让她们对我放松警惕,你要知道我的苦心。”
原来是这样,含玉忙不迭地点头:“小姐,是含玉太笨,我……”
红袖嘘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异常严肃地说道:“含玉,属于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就是这次出府喝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不会去,这是天设良机,一旦没有成功逃脱,被人再抓回来,我们真的就彻底坠入深渊了。所以,我们不得不万分小心才是!”
含玉郑重地点点头,对红袖的敬佩,忽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红袖猜的果真没错。
大夫人懒怠动弹,二夫人说着凉了,她们心里是清楚的,柳生出面请喝茶,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红袖有一个相见的机会,以大夫人骄傲的性格,怎么可能去做个无所谓的陪衬——而且是红袖的陪衬,她心底更乐得给柳生这个面子,大夫人不去,二夫人当然也不会去。照说闺阁之女如此贸贸然去和男方见面,是大大不妥的,可是她们哪还在乎这些——红袖终究是柳家的人。
除了红袖和含玉,碎星阁的两个婆子,大夫人安置的丫鬟照例与之同行,一大一小两顶轿子,八个轿夫,在时将近午的时候,缓缓从将军府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