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已经哽咽难言,巨大的无助感压迫着她,她只能扯着至善的袖子,泣不成声。
至善慈爱地笑着,替她擦去了眼泪,静静开口:“红袖,你以后不要再哭,这世界很多人想要看到你的眼泪,他们不会同情你,只会在你的伤口上撒盐,红袖,你以后不要哭给这些人看,你要学会坚强,这是师傅走之前给你的最后的话,你懂吗。”
红袖点点头,擦去了泪痕:“师傅,红袖听你的,可是……”
至善抚摩着红袖的长发,淡笑道:“这个将军府,如今已经没有师傅的空间,一切不过是定数,强求终是无益,若是你我师徒缘分未尽,以后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你又何必过于伤感呢。”
“红袖,记住师傅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能够领悟了这些话里的含义,师傅或许会再回来找你,把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讲完给你听。”
“师傅……”红袖心中仍旧依依不舍,可还是咬着唇,含泪点了点头。
至善到底还是走了。
淡青色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
记忆忽然倒退在那个皑皑白雪的冬晨,至善微笑的眼睛仿佛有一道柔和的清泉,流过她的四肢百骸。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亲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师傅,是不是领悟了那些话,你就会回来找我?
师傅,你要回来……
旧的眼泪风干在脸上,新的眼泪又涌满了眼眶,只是她忍着没有流出来,师傅说过的,不要哭。
要学会坚强。
怎么会忽然走到这里?
一个狭长而阴暗的,望不到尽头的走廊。
无数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从红袖身边走过,长长的手帕拂过她的脸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香气,一节一节的屋子分布在走廊两边,向前空洞地延伸下去,暗黄的光,丝丝冷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冻得红袖浑身发抖。
人人都对她露出奇怪的笑,笑得她毛骨悚然,长长的风把一扇门忽然吹开,几个男子在阴风中回过头来,对着红袖嘻嘻笑着摆手:“过来,上我这来呀……”
“上我这来……”
一阵冷气灌透了她的全身,巨大的恐惧无助感压迫着她,一切走过的人,还有走廊内飘过的嬉笑,轻甩的手帕,娇嗔怨语,此刻都变得虚浮不定,红袖只是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紧紧跟着身前领路的人。
领路的人?
红袖站定了,前面的白色身影也停下来,慢慢地回过头来,是子闲,他冲着红袖笑:“红袖,怎么不走啊,就在前面。”
红袖毫无感觉地跟着他向前走,她也不知自己在哪里,要去做什么,仿佛不是自己的身子,一直走,走到走廊更暗的地方,子闲笑着,推开房门。
暗色的红色烛光下,红袖看清屋子里唯一的一个人,瘦骨嶙峋,狭长的笑眼,胸前竟然带着一朵红花,血红的颜色,红袖觉得很刺眼,在他的身后则是同样血红的一个大大的喜字,男子看到她,腰像虾米一样弓下去:“啊,红袖姑娘,快请进,请进。”
竟然是柳生!红袖摇着头后退:“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红袖,你怎么忘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呀!”柳生皮笑肉不笑:“红袖,赶快进来吧,来呀!”
红袖瞪着惊悚的双眼,她记得她是拒绝了亲事的,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一眼子闲,子闲的笑容忽然不再,目光瞬时变得阴暗寒冷,像一座山一样堵在门口,她退不得,再看柳生,已经一步步向她走来——
“红袖,大夫人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夫妻啦……”
“红袖,过来呀……”冰冷的寒风浸透她的皮肤,柳生鸡爪一般的一双手,向她伸过来……
红袖忽然在惊叫中坐起身,午夜的窗子竟然被强风吹开,吱吱扭扭响着,窗外干秃的柳条扑打着窗框,含玉披着衣服跑进来,看到红袖正愣愣地坐在那里,她赶忙三下两下关好了窗,把红袖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围在她身上,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红袖眼睛仍旧是直直的,机械地摇摇头。
含玉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摸摸她的头,想了想,轻声叹息一声,说道:“含玉去给小姐弄点热粥来吃吧,很快就好。”
“含玉。”红袖抓住她的手:“你不要做了,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做了一个噩梦,觉得很怕,想要你在这里陪陪我。”
含玉拍拍她的手,坐在她的对面:“要我说,小姐就是白天的时候想事情太多,又不好好调养身体,自从将军走了以后,小姐就不好好进食,前几日至善师傅走了,你就更是有一顿没一顿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一阵风都吹得倒你!”
“含玉,我哪里吃得下,这几天,我总觉得心头突突直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梦里那张狰狞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红袖皱了皱眉:“含玉,子闲这几天……有回来过吗?”
“子闲少爷?大前天回来过一次吧。”含玉回忆了一下:“好像听见这屋里的谁说的,说子闲少爷的丫鬟看到的,少爷回来之后翻箱倒柜地找钱,找了一堆碎金子,嫌不够,又到大夫人房里找到一些玛瑙珍珠之类的带走了,也不知道去作什么,小姐怎么问起他来?”
红袖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的,白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