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生命中第一个转折点终于出现了,可是她没有来找自己……
或许,她已经并不需要她,她长大了。
至善又是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总会要走到这一步的,红袖总要渐渐脱离多愁善感的年华,一些东西已经开始在她的心中沉淀,慢慢地,她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一个日渐理性,成熟,淡定的红袖,她在一点点走进她希望的世界,她很欣慰。
不需要知道原因,她只知道是自己期待的结局,虽然早了点,仍旧是感到欣慰的……
檐下的柳被风吹舞,无所适从,柳枝茫然地扑打着慈恩斋的檐柱,这是一个被阴风统治的深秋,根深蒂固的柳,倒不如四处漂泊的浮萍,它以为自己可以挨得很久,其实它的存在早就显得多余了。
就像自己,存在已经显得多余……
至善看了一眼红袖,红袖也看着屋檐下飘忽的柳枝,颊侧的一抹长发盖住了她朦胧的眼神,至善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一直都那么了解的红袖,此刻却觉得如此遥远。
她的想法,也跟自己一样么?
在波澜不惊的生活里,红袖不知道正有什么向她走来。
大夫人这一天忽然吩咐丫鬟来请红袖,红袖暗暗吃了一惊,大夫人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庄重地请她,倒叫她由不得心中猜测起来,一路上问那丫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让她更加纳闷。
阔达高敞的栖凤阁里,大夫人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吹着茶,翘着小指,茶盖轻轻掠过氤氲的热气,丫鬟领着红袖进来,红袖请了安,大夫人笑着对她点点头,又有下人把一盏茶送到她旁边的桌子上,大夫人向下人使了个眼色,丫鬟忙低着头退出去了,一时,屋子里静下来。
红袖垂首站着,大夫人平日里跟她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红袖只觉得满屋子霎时间寂静地有些诡异,红袖眼睛抬起,发现大夫人也正在看着她。
“坐呀。”大夫人让着旁边的座位,笑着。
红袖依言走过去,在她身侧的椅子坐下了。
大夫人又细细观察了红袖半晌,静静一笑,悠然道:“找姑娘来,可是有件好事要和姑娘商量呢。”
红袖很不习惯大夫人的语调,明着是盛气凌人,却还要用那种并不娴熟的热情掩盖起来,她抬眼望着大夫人,心中却冷着。
大夫人啜了一口手中的茶,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姑娘,你可知道江南的柳家?”
红袖摇摇头,继而淡笑道:“大夫人,红袖整日在家里,认识的人都有限,哪里知道什么柳家杨家的呢。”话音婉转,却带着软刺,而红袖的心里也忽然警觉起来。
大夫人还是好风度地笑着,只是笑容有些深不可测:“姑娘成日在家呆着没错,看来这更是俗语说的,有缘千里一线牵,正是姑娘前儿唯一出去的那一次,见到了柳家少爷,从此结下了这姻缘呢。”
“姻缘?”红袖心中一凛。
“姑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夫人淡淡笑道:“柳少爷那日在街上见了小姐一面,觉得你很不错,据说小姐对他也印象甚好,柳家的人前几日来跟我提起这事,我正纳闷,怎么柳家巴巴的看上了我们家三小姐?可是后来听人说得身段,样貌,正是小姐没错,倒也释然了,左右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我也没必要讨嫌,拦在头里,倒为小姐高兴呢,谁知你害臊,反在这里跟我装糊涂。”
仿佛迎头的霹雳,红袖眼睛瞪得大大的,怔在那里。
柳家少爷?两情相悦?
姻缘?
那个清冷的早晨,站在子闲身边,尖脸长鼻,眼睛狭长的男子忽然站出来,让她微微吃了一惊。
“这位想必就是将军府的小姐了,在下柳生,是韩尚书的外甥,也是萧少爷的好友,今日得见玉颜,真实柳某三生有幸啊!”
临走时,他笑成枣核的脸:“柳生别过小姐,小姐且慢着些……”
红袖愣愣地回想着,大夫人对她的沉默很满意,又自顾自地笑道:“既然你们熟识,想必也不用我多介绍,且别说那柳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之家,拿得出千万巨财,单说他的舅舅韩平是当朝尚书,更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仅这一点,他也足够配得上我们萧家了,近几年来,为他说媒的络绎不绝,那柳少爷是个心高气傲的,一般人家的小姐,他可看不上,难得有模样,性情,才学都配得上他的,今一心看上小姐,可是小姐前世修来的福了。”
红袖的眉头越拧越紧,低头喝茶,发现手是有点抖的,忙放下茶杯,心里扑扑乱跳个不停,回思了一回大夫人的话,心下不觉冷笑起来,大夫人何曾对她自己这么上心过?是为她高兴吗?打死她都不信的。
江南有名的富户,趁千万巨财,想必给她送了不少好处吧,前儿个紫烟来说,有人送礼到将军府来,送给二夫人的雪国狐裘,金丝貂,紫烟亲眼看见的——一个未必能帮上忙的二夫人,就送这么重的礼,大夫人就更不必说了。
想必一座城,以他的家资,也是送得起的。
大夫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甚至在不知情的人听来,会觉得她很慈祥的,但听在红袖耳朵里,那平淡的声音仿佛锋利的刀片,割着她的所有感官,让她浑身不舒服。
那个轻佻的柳家少爷,她单单是见了一面而已,今若她不细提起来,她早就忘了有过这么一个人,哪里就称得上是两情相悦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