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说,红袖的心中有一朵莲花,每当一朵莲花瓣的开放和凋零,她就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宿命。
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至善说,很多事情,在人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会发生。
一切都是定数。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包括这个将军府。
红袖并不能完全理解至善说的每一句话,年幼的她其实还滋生过一丝好奇,将军府的一切就活生生在她眼前,怎么会变成过眼云烟呢。
她站在高高的亭子边遥遥望去,看到一身戎装的将军刚刚从朝廷中归来,满脸怒气,几个小厮战战兢兢跟在后面,不一时,书房的门又重重地关上。
她看到厚厚的湖冰之中,子若监督一群小丫鬟堆砌着一个很大的雪人,一个小丫鬟塌陷了雪人的一角,子若命她赤脚站到雪里,小丫鬟的哆哆嗦嗦,子若就那样自顾自地离去……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怎么在至善师傅的眼中,就变成虚幻的云烟呢?
但她还是懵懂的点点头,就像曾经花荫下托着小腮那一个个冥思苦想的日子,她会把这些神秘的语言放到心底,慢慢回思。
因为她一直笃定地相信,至善师傅的这些话虽然古怪,但一定有它的道理。
日子依旧如水般流逝着。
积雪一点点融化,树梢上开始有了鸟鸣,时间把寒冬逐渐蚕食掉了。
年迈的明伯在这个春天告老归家,离开了将军府,现在府里一应大小事物,全部交给嫪管家处理。
红袖曾听人说起过,嫪管家本是大夫人的小厮,从静凉国一路跟过来,善度上意,八面玲珑,如今终于通过大夫人之口得到了管家之位,这些小丫鬟的调教工作,就是由嫪管家负责的。
府内的大丫鬟如今也去了八成,留下的几个,要么是善解人意,上头用得习惯,要么就是没有了家,年幼的小丫鬟们已经教导完毕,各自分配了主子。红袖经常会看到府里那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小丫鬟,低眉顺目地跟在主子的身后,她不知道嫪管家是怎么把她们训练服帖的,只是这时候,她会想到子若曾经说过的,所谓的刺。
这些小丫鬟的刺,都已经被拔光了吧。
红袖搞不懂,她对自己的丫鬟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为什么这些丫鬟却整日对她战战兢兢,生恐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这让她很不喜欢,小丫鬟穗儿有一次不小心打翻了鱼缸,登时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红袖已经说过了不会责怪她,可她还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地说道:“求求小姐,千万别告诉嫪管家,穗儿再也不敢了,千万不要告诉嫪管家!”
红袖很奇怪,这个嫪管家,难道是毒蛇猛兽?怎么小丫鬟会这么怕他?
红袖不喜欢这些丫鬟的小心翼翼,她们每天如履薄冰地生活在将军府,这让敏感的红袖经常感染上她们的疲惫,仿佛一个石块压在心里,呼吸都不顺畅。
但并不是所有的丫鬟,红袖都不喜欢。
比如含玉,就是这些丫鬟中的例外。
含玉是买来的丫鬟中最小的一个,最纤瘦的一个,红袖当时无意中走出参差的树影,刚好看到她正蹑手蹑脚移向一簇紫荆花,想要抓到卧在花心的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脸上的表情很可爱,红袖的出现让她抓了个空,她有点害羞,但她没有像其他丫鬟那样慌乱,腼腆地叫了一声小姐,冲她一笑,露出两个很秀气的酒窝。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呢。”不知为何,红袖对这个憨憨的小丫鬟很有好感,她眨着眼睛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哦,那天朝拜的游戏,被子若推开的那个。”
第一个敢嘲笑子若的丫鬟,被子若险些推倒,狠狠地回瞪着她——是那个倔强的小女孩,没有错的。
“你是谁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红袖好奇地问道。
含玉也抿嘴一笑:“我叫含玉。是……”
远处的小拱桥上站着一个小丫鬟,挥着小手帕大喊:“含玉,你还不快点,你不怕晚饭被罚掉!”
含玉忙哎了一声,回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冲红袖莞尔一笑:“小姐,含玉要走啦。”她把放置在道边的水桶晃晃悠悠提起来,由于走得太急,还没多远,就忽然一个踉跄,水桶被撞倒,哗哗地流了一地,而含玉的手肘也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她顾不得疼,只是呆呆地站起来,看着水桶。
红袖走了过去,指了指她的手臂:“你……很痛吧。”
含玉摇摇头,跺脚说道:“糟糕了,我把水桶打翻了,搞不好回去要挨罚。”她紧咬嘴唇,眼中渐渐涌出泪花,似乎在她眼里,摔到是小事,打翻了水桶才是万万不该的。红袖上去撸她的袖子,她向后一退,又摇摇头。
“给我看看。”红袖赌气地命令。
薄薄的袖子挽到中间,红袖倒吸一口凉气,她发现含玉的手肘到底磕破了一块皮,血正慢慢向外渗透,更让她惊讶的是,含玉瘦瘦的胳膊上满是斑斑点点的淤青,“含玉,你的胳膊怎么啦?”
“是有人打你的吗?他为什么打你这么狠?”
含玉始终摇头不语。
“含玉,快跟我走,我叫丫鬟给你上药。”红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不行,我不能去。”含玉夺手低下头去,忽然又抬头勉强笑笑:“小姐,我一点也不疼,真的——我要再去打一桶水,如果拿个空桶回去,晚上会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