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公子,依图所列,正前方那个岗下应就是藏鼎所在地。”
山顶之最,无尘迎风而立,遥望着远方叠嶂的山峦,绵延的烽燧,谷下一条小溪源远流长,朝着更远的江河流淌开去。
待将视线收回,看向易行所指的方向,那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小峡谷,谷中山林青翠,绿意黯然,鸟兽犹自在林间往来不绝,许是少了猎户的光顾,它们犹显与世隔绝。
谷侧一长瀑犹自从环侧高山飞泻倾入谷中,若从下往上瞧,许会令人误认为是一飞天之瀑,因着委实让人瞧不见源头在何。
无尘正自凝目瞧着,已感有人靠上,且自顾自的开口便道:“这几日公子不辞辛劳的往来奔波,如今成功在望,不妨先让将士们在山脚下歇息两日,待缓过劲儿来再朝山谷进发。”柔声细语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但不知南柯是使了什么手段说服景帝允他同无尘一起外出迎回九鼎,但无尘却十分不喜与此人多有接近。
往峭崖上挪了步脚,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与南柯的接触,却也因站立之处令旁人瞧着竟自生怕,恍似一阵稍稍有劲的风儿吹过都有可能将人吹走。南柯更是心惊的伸手便要去拉回无尘,只道:“崖端多危,我们还是到下面歇歇脚吧!”
岂料无尘未受他好意,侧身瞥开了他触来之手,而南柯亦是所在寸矢之地上失了平衡,经无尘这般避让,竟令他重心向前倾去。一瞬,便自栽下崖去。
一抹红影攸闪,已纵身跃下崖去,在南柯犹自朝下逝去时,无尘已拽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攀扶于石壁之上,生生将两人定在了半崖中。瞥了眼顺势倚进自己怀里的南柯,差几未让无尘抖了手将他拍飞。
咽了咽气,脸色难得的难看了,掌下运气,借着攀扶之力向上掠身飞去,凌空旋身时翩然落地。
逞自推开那依旧懒在自己怀里不动的人,挥手拂了拂衣袂襟边,看也未看一眼便自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易行更是看呆了眼,他从未见过无尘不悦的样子,除了九离会时常令他哭笑不得外,他还没见过哪个人可以令他动容。再看向南柯时忍不住打了个机伶伶,握了握手中的剑,散腿便朝着无尘的方向追去。
无尘此番受命离城寻鼎,除了带有两千将士外,还带了五百工匠。这会儿山脚下早已支起了帐篷,埋下了锅,伙夫们正在简易厨灶前忙活个不停,将士们有序的在方圆两里之内设卡布防。虽未见有怠慢之辈,但无尘知道,这连日的奔波确实是辛苦了将士们。所以,纵使方才南柯不说,他亦会让将士们在此地歇脚待命。
对于南柯,若非看在景帝的面子上,许是他今日摔死十次无尘也不会出手相救,更何他还是一个阴阳怪气的人。
犹自回到帐内,南柯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未请人已坐下,看着无尘时笑的妖娆,道:“今日之事还真是多亏了公子,否则南柯真不知该如何复见大王。”他虽说着谢言,但瞧他的举止却无半点诚意,恍似无尘救他是理所当然而为之的事。
无尘倒是无谓的笑了,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国师这一路上想必也辛苦了,不如回到自己的帐中好生歇息。”松了松肩,便自往椅背靠了上去,半眯起了眼眸,看起来一副疲乏模样。可他这话中的逐客之意却是十分明显,但凡是个识趣的人都不会再赖在他帐中不走。
在南柯还想纠缠无尘的时候,易行已上前将他请了出去。
看着不舍离去的人,无尘突然有股想逃走的冲动,就这几日的相处已经令他相当反感了,若是与之继续往下寻鼎,真不知道那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公子。”将桶里的水倾入浴桶,易言不忘絮叨着,说:“国师这一个下午都在帐子外转悠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找您呢?但都被易行给拦住了。”
无尘只是埋首研究着地图,对于易言的话充耳未闻。看着图中所示,他总觉着太容易了,寻至百年未果的九鼎,真就这么容易被他找到了?而且这个地方似乎太不隐蔽了。
“公子,水已经放好,可以沐浴了。”易言拎着木桶已经回到了外帐,见无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沉下了唇角,她其实很想为无尘分忧来着,可她除了侍候无尘饮食起居外当真是一无事处的如一块废料,还不如易行,跟前跟后的总还是能跟着无尘。
无尘头也没抬,只是应了声,易言不得不悻怏怏的拎着木桶离开无尘的帐子。
恍惚中抬起头,他好似听到易言在念叨着什么,怎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蓦然间他却摇头笑了,竟自将地图收起,舒了舒筋骨朝内帐走进。这几日的舟车劳顿总是没能让他好好的沐浴,趁着安营在此,他可得好好的泡一泡身子。
良久,只瞧无尘两臂搭在桶沿上,脑袋亦是斜斜的朝后仰靠着,脸上盖着一方浸湿的绵巾,让人瞧不出他是梦是醒。
轻缓的脚步声正自朝内帐走来,无尘未有动弹。掀起幕帘,已有气息靠近,无尘亦未动弹,似乎他真的睡了那般,连那人来到身后,他亦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
那人轻轻捻指揭了无尘面上的湿巾,他却已是两眼阖上,这会儿看来倒真是睡着般。恰时两指之腹贴上了无尘的额角,滑至太阳穴缓缓按揉,力道由浅至深,又由深至浅。来人似乎未有恶意,且瞧他这按摩的手法,想必是个内里行家。至少,无尘面上的表情和缓了许多,人亦是没来由的放松了下来。
眉头轻抖,他还真不知道易言这丫头几时学来的这一手功夫,想来日后谁要有幸娶了这丫头势必有福了。
犹自睁开了眼,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褒奖她的话,却在对上那一双同样瞅着他不眨的妖瞳时不觉皱起了眉头。未及思,攸地坐直了背,口气不悦地喝了声,“谁让你进来的。”
南柯未有吓,只将挽起的衣袖往下抖了抖,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掩唇巧然一笑,口气却又尽显女儿家才该有的娇柔,道:“我瞧着公子这两日眉头郁结难舒,这便想着为公子舒缓舒缓,怎的,公子不满我的服侍,还是我服侍的不够好。”说罢,便自绕到了无尘跟前与之正视着。
“你……出去,本公子要更衣了。”睨了眼,无尘亦未存有好脸色,这人八成是投错胎了,男生女相不说,还整天摆出一副娘娘腔的模样,看了便令人生厌。他虽未惧怕过何人,但像南柯这种人,他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
“我来服侍公子。”南柯倒是热情不败,对于无尘的冷脸视而不见,竟自取来屏上的衣袍便要为无尘穿上。
“天干气燥,我看国师还是败败火吧!”言由在耳,只听一声‘哗’响,一抹身影竟自从南柯面前掠过,他手的衣物便已不翼而飞。未待回眸之际,已觉身子重重的向后仰去,但听‘扑通’一声,人已径直的倒入浴桶之内,待到他挣扎着爬起,帐内空寂无声,哪还有无尘的影子。
夜黑无风、无月亦无星,在这样一个沉闷的夜里,加之被有心之人无端端的扰了兴致,这会儿却是了无睡意,一个人出了营地,遥望着山岗,未有思,已翩身朝着山岗那头掠去。
不期然的,在一颗榕树下瞧见了那匹熟悉非常的马儿,他不觉挑了挑眉头,竟自寻眸找去,几番下来仍未果。偏头之际只瞧榕树之巅一抹紫色翩翩飞舞着,在这样一个山岗里,就连坟头都很难得能够瞧见,却平空的瞧见影绰的鬼魅,怕是不被吓破胆亦是会被吓晕过去。可无尘却不然,在瞧上那一抹紫色的时候,唇角不禁向上扬了又扬,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高端,似乎这样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凝神良久,挥袂于后人已凌空跃起,借着点梢之力,眨眼的功夫便已翩翩然的落在了茂盛的榕树之巅。放眼瞧去,层层摞摞的茂密倒成了她的天然垫席,仰面躺在榕树叶上更是稳稳当当不觉有异。再观那睡得甜蜜的人儿,就连他也不自觉的想着要躺下去好好享受一般。虽瞧她成日不着调的吃了上顿没下顿,露舍野地更是常有的事。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此洒脱的一个人儿却过得比他们谁都要潇洒,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想去哪便去哪不受约束,更无人能束缚。
这会儿毫无形象的睡在这荒野之地又会有谁去管她妨碍了谁谁谁,又能有谁管的了她。
想着想着,唇角的笑颜不自觉的加深了。而这,却惹得那方睡觉的人儿不满了,嚷嚷了句:“这鬼地方也能被打扰,莫不是真见鬼了。”这便是习武之人,这便是高手。可,也正因为此才使得她经常睡不好觉,纵使用棉花把耳朵堵起来她也一样可以清楚的听到周围或轻或细的声响。所以她最常对自己使的一招便是:点了自己的睡穴。
犹自嚷嚷着,但见负手伫立在自己正前方的人,不禁弹坐起身,扯了扯嘴角,道:“你可真有雅致啊无尘,若大的皇城不待。怎的,夜游啦!”
无尘但笑不语,竟自在九离身侧坐了下来。偏过头看着九离笑言,道:“你不是要跟着兰琊保护他,怎么了,遭人嫌弃了。”
“要你操心。”九离没好气,枕臂便又仰面躺了回去,眨了眨剪水双瞳看向夜空。
“哦,瞧你这样子,莫不是又扑空了。”他当然知道,能令她心情不好的事情是什么,所以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本想着安慰她几句。岂料话一出口,幸灾乐祸的成份占据了主导地位,免不了的,遭受了一记飞来的白眼。
在无尘缄默的时候,她倒是愤懑了,自顾自的吐着不快,“凭什么萧禹可以找到他家妹子,我却是一无所获呢?真是没天理,老天爷都干什么吃的去了,过了这么久也不给指条明路,莫不是要我找到的时候,他们就剩一堆白骨……”
无尘竟自学着九离的样子枕臂躺了下去,闭了闭眼,静静的听着身侧人儿喋喋不休的絮叨,而在他听来,这絮叨却比什么都来的好听。
恍惚中,自无尘口中溢出一句低喃,“找不到,不妨停下来歇歇。在这世上,不止是找寻亲人这件事才需要倾神。”
噘了噘嘴,偏头看向闭目的无尘,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一直就没放弃对龙泉的觊觎。而你这是不是在好心的提醒我该看好它,免天哪天易了主我还不知晓。”
无尘却只轻笑着摇了摇头,“龙泉你且留着,若你喜欢,到时候我将龙吟也一并送予你。”有搭无调的应着听着随意却似有心。
“真的假的。”九离可不信了,不禁睨眼深深的瞅着无尘,她才不相信无尘会变得这般慷慨。转回头,笑说着,“若是我手上握有这两柄神兵,那你不是遭殃了,我绝对会在你坐上帝位之前将你端下来的。”
“是么,我倒是很期待着你能将我端下。”他应的沉重,倒让九离不自在的咽了声,偏了偏身将头转向另一边,开个玩笑瞧把他认真的,她才不稀罕他的天下。若是再寻亲不着,她就要去云中找兰琊了,欺负欺负他们主仆二人,她还是很乐意为之的。
犹觉气氛凝重,无尘便自开口,道:“你说萧禹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她是谁。”
“呵呵,我发现,但凡扯上女子你都会上心呢?”九离亦笑,似乎很少有事情可以左右的了她的情绪。转回头时,两靥已是深陷,眉角微弯,双瞳亦是带着笑,道:“就是息夜的干妹子,含玉。”
“含玉!”无尘不觉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他没想到含玉竟会是萧禹的妹妹,这根本就不可能,她是湘君的女儿,怎么会是……
“我就说你对人家别有用心吧!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放心啦!她不会喜欢别人的。”她却话中有话,抿唇不觉好笑。但看无尘这会儿这样,便又不免要自以为是的在那猜测着这两人定是两心相悦了吧!
“我……”无尘彻底说不出话,看着她那副欲瞧好戏的模样,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倒是想让她知道。但……他除了苦笑外,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莫名的,他又忍不住开了口,看似无意更似有意的说着,道:“那你呢,你会喜欢谁。”
“我……”朝着天空眨了眨眼,她未觉有异,转溜着眼珠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然后,笑着转向无尘,道:“我要是会喜欢谁,那人就该是兰琊。”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笃定的重复着,“嗯,就是兰琊,呵呵。”她甚至一点也不觉着难为情,喜欢便是喜欢,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无尘未有好笑,人家又不是说喜欢他,所以他没什么好乐的,淡淡道:“你是觉得他好欺负吧!”好似在这个问题上,她已经成了公认的,爱欺负兰琊的那个人。
“才不是,他对好,所以我就喜欢他。”她却是想也不想的脱口便出。
“呵呵,你那不叫喜欢,充其量就是……出于一时好奇,图个乐儿。”他这个解释倒是很能说服自己,却令某人不满了。
“哼,你才是。我那叫喜欢,女人对男人的那种,说了你也不懂。”老成在在的说着,好似她很懂得这男女之情似的。言罢,再次偏过头去,打算不再理会无尘。
“女人对男人……”喃喃的重复着九离的话,转眼看向徒留一个背影给他的人儿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