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出城的时候,九离意外的看到萧禹一人静立在城外,像是在等人,更像是在等他们。
吁声下马,走到萧禹面前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眼,微笑着,道:“你是来给我们送行的么。”
他抿了抿唇,似乎不想开口,又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九离还是笑着,说:“你的意思我已经收到,那么,就此别过了。”
“我要与你同行。”
在九离转身回走的时候,听到了萧禹那略带生硬的口气。
她笑了,这不是笑话,但她却笑了。这是她听过最为不寻常的话,因为他是自萧禹口中说出。
“算了。”
萧禹不悦了,转身一甩袍子,牵起马绳欲走。
“诶,诶诶,我也没说不行,你这么急着走干嘛!”
绕到萧禹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眯了眯眼曈,说:“你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跟我们同行么?”
她好奇,像萧禹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向来独来独往,他连死都可以不求人,竟会说出要跟他们同行的话。
他似乎更应该不屑与他们同行才是,去神医谷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他大可自己上路,可他确在城门处等了九离两个时辰。
“好了好了,我不问你就是,但有一点我要申明,我们既然同行,麻烦你收敛收敛你那副欠揍的模样,那样会让我食欲不佳的。”
“你……”
“小九。”
兰琊上前出声制止着九离,他发现,不管是什么人,只要遇上九离,或多或少的都会有想发脾气的冲动。
“你们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一个人上路。”
看了看兰琊,萧禹的语气缓和了些,再次拉了拉马绳欲走。
“喂,我说你也太小心眼了,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认真的。”
拽住萧禹的手腕,九离示弱。
她也发现,对付这个男人,威逼无效,引诱无用,他简直就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冷血,没感情。
跟这种人生气的下场就是没气着他倒把自己给气坏了。
萧禹一缩手,挣脱了九离的手腕,似乎他很在意被别人碰触,尤其是女人。
“你……”
九离一怔,盯着萧禹不眨,她似乎明白了萧禹为什么要跟他们同行。
萧禹亦是看着九离,冷冷的眸色中看不出是何情绪,但绝不会是愉悦。他绷紧了腮帮,倔强的一言不发。
“走吧!绕湖越而行,可要比原先的路程多上一倍。”回视了萧禹,无意补充了句,“两个身体不适的人,看来得放慢脚程了。”说着,往黑松面前走去。
兰琊一呆,萧禹一愣,各自转眼看向了九离。
当天,在放慢脚程的情况下,他们三人两马在往前行了三十里不到的路程,在一处依山伴水的山坳里暂时歇下。
月明星稀,寂寥的夜空下,三个异乡人的组合确实有够特别,更何况这三个还不是普通的人。
火堆旁,兰琊已浅浅睡去,就连睡着的时候,他也像一个极需人保护的孩子,侧着身,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萧禹一个人坐在水渠旁不知是发呆还是神游,总之他的样子看起来失意极了。
九离在给兰琊盖上披风后,缓步走到了水渠旁在萧禹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学着他的样抬头看着银河。
“你在想什么。”
意外的是,萧禹竟会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九离笑了笑,依旧仰头看着夜空,道:“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我。”萧禹长长的出了口气,瞥眼向九离,“我在思念亲人。”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在找寻彼此的亲人。
“哦,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人,没想到你也有家人。”
回头,却遭了萧禹一记白眼。九离不禁赔笑着,道:“对不起,因为你给的感觉一直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嗯,原谅我的坦白。”
“我也是这样认为你的,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在中原四处瞎找了,直接到深山的石岗子去看看,说不准会有收获。”
萧禹似不甘示弱,从来不会还嘴的他,今天异常了。就连九离也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笑笑了又说,“说不定我们会是彼此要找的人,你说有没这个可能。”
“我绝不希望我要找的人会是你。”萧禹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似乎对于九离像是避之及的瘟神。
“呵呵,你又何需紧张,我也绝对不会希望你就是我苦苦找寻了几年的结果,那样会令我很失望的。”
抵肘轻触萧禹的臂膀,九离亦是不愿跟他扯上太大的关系,毕竟真扯上了,那就是血亲关系。她甚至可以想像跟何任人有关系,但绝不希望那个人是萧禹,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讨厌了。
有这样的亲人,她会难过。
两人互视一眼后,不禁双双失笑。
九离呆了呆,就连笑容也不自觉的滞在了唇边,看着萧禹像是发现了什么,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直到,萧禹也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也没回过神。
“有没有人说过你现在这种样子很傻。”伸指按着九离的脑袋强自让她转向另一边去。因为他不喜欢这样被一个女人看着,尤其是这个女人,他们能坐在一起已属不易,更逞论被她这样盯着看。
挥了萧禹的手,九离回首,道:“有,就是你说的。”想了想,挨着萧禹又坐近了一步,神秘兮兮道:“诶,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难看。”
萧禹面僵,连难得浮起的笑意也瞬见收敛在面下,这似乎不是他喜欢的话题,沉声道:“无聊。”而后,欠了欠身转背对着九离而坐。
“我知道,你一直就不是一个小气之人。”伸指推了推萧禹的肩,倒像是真怕他会生气一样,语气也轻缓了许多。
回身斜了眼九离,萧禹知道自己每次都会对她妥协,真不知是欠了她的还是自找麻烦。
敛了敛色,道:“难道你师傅除了传授你武艺外,就没有教导过你如何为人,如何处事。”
九离闷闷的摇了摇头,语气难掩憋屈,道:“他每日只会对着我说,九丫头,你是个练武的奇才,所以为师的要好好的栽培你,一日十二个时辰太少了,你就花十三个时辰来练功吧!”
萧禹听之挑眉,似乎更觉得九离的话中玩笑的成分居多。
“诶,你可别不信,他当时就是这样跟我说的。你不知道,我那时多么期待着有个人能够把我从他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所以说,为人处事之道都是我自己后来在江湖中闯荡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说罢,她还很自豪的仰了仰头。
“那,关西十族八栈之事……”
萧禹似乎开始相信了,有什么样的师傅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徒弟。想来,她是仗着自已绝顶的武艺才敢去挑关西那拨大梁。
“他们,他们太吵了,为了争夺关西至尊的地位,各族各栈隔三贫五的就在山底下集结斗殴,厮杀。为此足足吵了我几个月没睡好觉。所以在给白老头守灵月后我就下山去找他们,并把他们十族八栈的头儿制服了。”
“你也因此而成名了!”
萧禹不禁感叹,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浩瀚江湖中的沧海一粟。再观九离,一次无意之举就让她名动关西,响彻中原。
机缘这东西真的是可遇不可求,怪师傅的倾囊相授使她拥有了独步天下的武艺,洒脱爽朗的个性使她结交满天下。
“嗯,可那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想尽快找回自己的亲人,和他们团聚。”
点了点头,她似有郁闷,本想借着名气可以早日找到家人。谁曾想,找上门的皆是些想要借以打败她为名而扬名于天下的无胆匪类。
“你有这份心,一定会感动上苍,相信你很快就会找到他们的。”
“呵,你也是。”
“夫君。”
幽然中,一声甜蜜的呼唤令萧禹跟九离纷自转向身后看去。
“你。”
“是你。”
九离撇唇轻笑,萧禹难得的蹙起了眉头,似乎看到了一个比瘟神更可怕的东西。
“你们俩为什么又坐在一起?”谣静冲到他们面前,不由纷说的就挤开了九离,逞自坐在了萧禹身侧,揽着他的臂膀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攸地,萧禹散开了手,逃离谣静丈许之外,睨着她面色不佳,道:“我已经告诫过你,以后不许再缠着我。”
“可,可你是静儿的夫君,我们拜过天地,共饮合卺百首酒,我们还有了……”
“够了。”
萧禹低低喝了声,越听她讲脸色越沉。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妻子。”说着说着,小美人儿的眼泪竟扑簌簌的往下掉,看那梨花带雨模样,煞是惹人怜爱。可惜萧禹是尊冷酷的石雕,无论你怎样在他面前大演煽情桥段他也不会动容。更何况谣静曾施计骗过他,所以他有理由讨厌这个长相甜美的可人儿。
衣袖下,萧禹的拳头握的紧紧,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从来不打女人,但现在他却怒火中烧很想打人。
“你们……”
看着他们一个剑拔弩张,一个楚楚可怜,九离走到他们中间想要说什么,岂知刚一开口就被谣静抢断。
“不许你勾引他,他是我的夫君,你更不可以背叛兰琊。”看着她怒目睁睁,咬牙切切的样子,仿似真的会冲上去跟九离大打一架。
“呃……”
九离瞬间语滞,这小姑娘的思维果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怎么老喜欢把她跟兰琊扯在一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非萧禹不可的呀!更何况她方才说的那什么,什么。
咳了咳嗓子,不禁朝着萧禹挤了挤眉眼,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便介入,你们就自己处理吧!我要去睡觉了。”说罢掩唇打了个呵欠,又道:“这一天的奔波,可把我累死了。”转身时,已看不到萧禹的白眼。
回到兰琊身侧寻了个位置便仰面躺下,枕臂于颈下不时的还可以到水渠边外来对话声,虽不至于过分激烈,但也绝没有客气的言语。
“他们这是……”恍惚中兰琊半撑起身看了眼萧禹所在的方向,朦胧的睡眼召示着他是被吵醒的。
“诶,不要管他们,我们睡我们的。”九离拽着兰琊的手臂让他躺回了下来,而自己则是闭起眼一副我已睡着模样。
兰琊微微一愣,随即又烧红了脸,匆匆背过身去把披风拉过头顶。好在现在是夜里,若不然被九离瞧见八成又是一番取笑。
第二天,九离意外的发现,萧禹既不赶谣静走,也不再与她说一句话,仿佛把她透明化了。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谈的怎么样,但看今天萧禹的态度便可知一二,这个谣静相当不招他待见。不止不招他待见,他连见都不想见。
而这,也苦了那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金枝玉叶,驭马术平平,饶是紧赶慢赶也是在他们歇息好了她才赶上,然后萧禹又无情的策马离去,而她只能马不停蹄的跟在后面追着,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过。
“唉,我说,你们好歹也是夫妻,人们不是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么,你就这样无情的弃她不顾,是不是过分了。”
看着谣静姗姗追来,萧禹欲走之际,九离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说话的时候有些同情之意。
是阿,连她都看不下的事,那真的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要你多事。”扯回自己的衣袖,旋身上马,扬鞭踏尘而去。
“小九。”兰琊靠上前冲着九离摇了摇头,似乎在示意着她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还是少管的好。但其实,他也看不下去了。
看着谣静缓缓策马而过,他们也上马追上了她。
“谣静,你这又是何苦,还是赶快回彭城吧!免得让你爹娘担心。”
并驾齐驱的时候,九离好意提醒着体力不支的谣静。看见过倔强的,可还真没见过这么倔强的。
“是阿,谣姑娘,你这样做只会苦了你自己,还是回去吧!等他想通了自然就会去找你的。”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要你们管。”
似乎除了萧禹之外人,谣静都不怎么待见,连着一天的马不停蹄已经让她够窝火了,这会儿再对上九离那一副同情怜悯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蹬了蹬马腹企图让马儿跑的更快些。
“哎,既然你这么稀罕他为什么还要对他下手呢?”
轻轻松松的跟在谣静身旁,九离倒是来了劲儿了,边策马边回头看着谣静问,“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给他解药不就成了,何必闹的脸红脖子粗,像他这种老粗应该很容易征服才是,你怎就老是吃鳖呢?”
偏了偏头看着道前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她不懂,萧禹应试是很容易的搞定的才,至少她不认为他是块铁板。
谣静憋红了脸,恨恨地瞪了眼九离,瞥向她身后的兰琊时又不自觉的松了松气,叹息着,“不是我不给他解药,是他不要。”说着,不禁噘了噘嘴,一副欲哭模样,道:“他说他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他的事情不许我插手,要不然,要不然……”
“难不成他还敢揍你不成。”
谣静摇了摇头,满脸满脸的委屈,道:“他说我再是再纠缠着他,他,他就休了我。”
“呃……”
“……”
回眼与兰琊互视,纷纷惊诧于萧禹会说出这种话。
“那个,你真的非萧禹不可么,谣静。”瞅着谣静,九离试探着问。以谣静的身家,绝对不愁找不到婆家才是,可她却偏偏相上了萧禹,这可真是一座冰山遇上了烈焰,殊不知是烈焰溶化冰山,还是冰山熄灭烈焰。
“嗯,静儿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有志气。”九离猛然断喝一声到叫吓坏了兰琊,“兰琊,我们帮她怎么样。”回眼朝兰琊眨了眨。
“帮,如何帮法。”兰琊愣然,不知九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呃,这个我还没想好,等到有法子了我再告诉你。”
“呵呵……好。”
谣静在一旁听着直翻白眼,暗骂:这都是些什么人,一个傻子一个呆子。
古道上早已不见了萧禹的踪影,唯剩两匹良驹一前一后的奔驰在道上,朝着太阳西沉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