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丫头。”
九离稍呆,不禁瞪大了眼凝视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老头,她几时成了人人随口呼喝的丫头。
“你就是那个来自关西的丫头,九离。”叶闲士再次亲切地呼唤着九离的名字。不得不承认,对于少年时就名动关西的人儿,叶闲士早想结交,若非碍于此女行踪飘浮不定,想必他们早就成为了忘年之交。
九离年少便已得志,这时见到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对自已流露出如此崇敬之情,若说不得意那是假的。只见她傲慢稍敛,抱拳就朝叶闲士一揖,道:“叶神医的大名九离早在关西就时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真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关西月大名老朽如雷贯耳,今日能够有幸一睹尊容,老朽也不枉此生了。”
“呃……”
九离不禁欷歔,嘴角跟着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下,这老头说话可真直接,中土人士不都是应该如兰琊那般既矜持又含蓄么,怎么她所见与所闻有着如此大的天差地别。
“对了,不知朝歌所中何毒,可有解救之方。”沉吟半刻,九离瞥眼倚在榻上的朝歌顺势转移话题。
是阿,她可不想成为不杀伯人伯人却因她而死的那个人,南风的密信她一定会追查到底,虽不说要还自己清白,但总不能让朝歌白遭此罪。
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人近一尺她还一丈,想占到她九离便宜的人怕是还未横空问世。
所以,有叶闲士在此,多半可以确保朝歌不至如此快就命绝。
“经过你刚刚替他运气逼毒,相信不出半刻就会醒来。只不过……”叶闲士欲言又止,似乎他这次也碰上了一个尤为棘手的病患。
“不过怎样。”
语末,只听榻上人发出了声轻微的喘息声,似吐出了所有的郁结,舒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
“公子。”
五大护卫已靠上前。
“现在几时了。”
朝歌一手抚额揉了揉穴位,一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转头扫视了一眼大殿,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哪个人身上,道:“为何殿内还不掌灯。”
除了叶闲士外,包括九离在内的所有人都惊愕瞠目。
“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九离是第一个冲到朝歌身侧的人,扶着他的手臂轻摇着,道:“朝歌,你可看到我。”说着不忘伸手在他面前拂了拂。
朝歌摇了摇头,依声看向九离的方向眼不聚神,随即又将视线转向殿中,偏头微思,道:“叶神医也来了!”
九离回身与叶闲士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道:“他这是怎么了。”她已心中有数,多此一问不过是想确定自己所料是否有误。
如果说南风真是受他人唆使,那又为何偏偏只弄瞎朝歌的双眼,直接让其毙命不是更为省事的多,这般大费周折又是为何?
九离现在越来越迷惑了,她根本猜不透幕后者的用意。
这对她来说是一大挑战,如果不把这件事弄明白,她恐怕要夜夜无眠了。
叶闲士耸了耸肩,一脸不可奈何,道:“正如大家所见,他的眼睛看不到了。”
“可有解救之法。”
兰琊轻声问,尽量掩饰着自己的不安。若有人想要蓄意嫁祸,这绝对是一个一石二鸟好计谋。兰琊虽不惧死、不贪生,但他不希望朝歌因此而赔付上一双眼睛。他还年轻,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真有不幸,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对于兰琊的焦虑,朝歌显然淡定的多,他只伸手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双眼,莞尔道:“地图是假的。”
这时他不是关心自己的眼睛有没问题,而是关心地图的真伪。
一个人真的可以为了名,或是利不惜牺牲一切,区区一双眼睛也许算不上什么。
也许早在朝歌决意加入这场没有战场的战斗中时他就已经注定了是一个败者。只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见得他有要放弃的念头。纵使飞蛾扑火,他也要做那只涅槃之前最绚丽的金蛾。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眼睛。”按着朝歌手背,九离说的笃定。
朝歌反握住九离的手,苦笑着,“其实,能不能医好我的眼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地图是南风用命换来的。我想我一定会辜负他了。”
“不会,一定不会的,你不要失望。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找到你想要的。”
不知为何,看着自哀自怜的朝歌,九离心有不忍。前一刻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这一刻却像一个被人遗弃无家可归的流浪娃。
她从不承诺什么,但她此刻却将这从未说过的话语脱口而出,是同情心泛滥,还是什么作祟,此刻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小丫头,你可知你刚刚说了一句很不该说的话吗?”信步闲庭,叶闲士特意支开了所有人。
“那叶神医又觉得什么话是该说的,什么话是不该说的。”
九离有搭没调的应了声,她此刻在想着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你空予他希望是不对的。”
叶闲士摇头苦笑,想来这跟他印象中的那人雷厉风行的关西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他的印象中,九离应该是洒脱的,是不受拘于尘世的,但她的行为却与他所想背道而驰。
或许,正是因为想的太完美了,所以在正真接触后发现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都会觉得那本该是这样的。
“你是说前者还是后者。”
九离滞步凝视着视叶闲士,她不觉得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有哪里欠妥当之处。她会找出医治朝歌的解药,她也会找回真正的地图送给朝歌,这两者毫不冲突。
“若说解药,自不在话下。你不会不知道朝歌的雄心,他一心入主中原,问鼎帝城,你予他的一句话,便是整个天下。”
“哈哈,我说叶老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莫说那九鼎之局是否正有其事还有待争议,就是真能通过藏鼎图找到九鼎也不见得拥有九鼎者就能坐享白帝城对天下发号施令。现如今这天下,是有能者居之,而非一件死物可以左右乾坤,定大局。”
叶闲士定定地看着九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震惊之余不忘钦佩,道:“依你之见,当真有把握找到九鼎所在。”
九离身上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叶闲士无法对她的想法与说法产生置疑,问这话时,更似确信她能做般。
“这个你应该有听说过。”横出龙泉递到叶闲士面前,九离大方地让他观摩。
自从与萧禹一别后,九离的这柄龙泉就寸步不离身。不论她走到哪,都会习惯性的握在手里,虽然它现在依然无用武之地。
“这,这是……”
叶闲士虽然年逾古稀,但他那双眼睛却比任何一个年轻人还要有神,不想看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半眯起眼装出一副眼神不济的样子,但若撞上心许之物时,他的眼睛通常都会瞪的比夜鹰还要精亮。
此时,他的眼睛就已瞪到了无限大,曈孔收缩着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双手微颤着捧起龙泉,像是遇到了久违的知已,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沦陷在她的温柔中。
叶闲士旁若无人地喃喃道:“龙泉,是龙泉……”
九离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她见过凤于惜初视龙泉时的贪婪表情,也见过兰琊看到龙泉时的惊惧,更见识过朝歌不屑一顾的神情。
但她却没见过像叶闲士这样的,那不是想要据为己有的贪婪,也不狭路相逢的惊恐,更不是摈弃世俗万物的不屑。他的那种眼神透露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好像找回了遗失多年的儿子那般,珍爱,重视。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自己脸上所有的复杂表情,心甘情愿的双手把龙泉捧回到了九离面前。
九离接过龙泉握了握,眄了眼叶闲士,道:“你现在还认为我不可能找到九鼎吗?”
叶闲士已无任何质疑,看着九离但笑不语。
“叶先生的情绪何以如此高涨。”
迎上九离,兰琊看了眼离去的叶闲士颇有疑虑,什么样的谈话可以令一个怪神医性情骤变。
想来应该是一次很愉快的谈话才是,兰琊如是想着。
“我跟他讲了个笑话,他就这样了。”
兰琊了悟,道:“那一定是一个很精彩的笑话。”
九离耸了耸肩,坦白道:“其实那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他却听着很愉快。”
兰琊不置可否,“其实,笑话好不好笑不在笑话本身,主要还是取决于讲笑话的那个人。有的时候看到了令人心生愉悦的事物,自然而然就会令人愉悦。”
“似乎有点道理。”
九离点头,但她其实根本没听明白兰琊那绕来绕去话想要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