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尘踏进了墨王府。
自前脚一踏进王府,易言就开始忐忑不安,无尘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他们涉足在即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十分不安全,他还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之中。这就好比一只绵羊大摇大摆的进了狼窝,对于狼来说这不仅仅是挑衅,还是侮辱。
“公子无尘。”
远远的就看见年近不惑的墨君迈着大步朝无尘迎来,脚下带风翻飞着衣袂很快就来到无尘面前。
“墨君,无尘不请自来,讨扰了。”
无尘复手微揖,给墨君施以一礼。
“贤侄言重,今朝公子他朝帝王,整个九洲不是你想去哪便去哪,莫说这折煞人的话。”
墨君诚惶诚恐,边说着边把无尘往府内引。若大的一个王府,除了外表看起来富丽堂皇,内里确委实清朴的过分。
“息夜公子不在府上。”
随意的扫视了眼府内的楼阁,无尘明知故问。
即墨的经济如此发达,若说王府秀外惠中,还真是要让人刮目相看。
“哦,息夜,他,他。”
墨君刚刚坐下,被无尘这样一问又显忐忑,胆小如无尘意料那样,一句话答不上来便跟没头苍蝇一样。
“他去曲阜视查灾情了。”
无尘复手立在一副大屏前凝视着画中猛虎,替他回答了。
“是,是,自暴乱以来息夜就去了曲阜至今未归,公子到即墨来是……”
“哦,我也是授命前来即墨,没想到曲阜受灾却给即墨带来了无限的契机。”
无尘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却不知道资质平庸的墨君能否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唉,墨君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难道说即墨也受到流寇侵袭。呀,怎么不见有人上报王朝,损失可严重?”
无尘故作惊讶,瞧着墨君更是紧张不堪重负,频频捻袖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没有,没有流寇,天气炎热,本君难拦酷暑,让贤侄见笑了。”
墨君陪笑说着,想以此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也许是墨君心里有鬼,也许是他天生胆小,见到一些平日里声名显赫之辈就会不自觉的紧张与害怕。
对于无尘,墨君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也许已经是事隔多年,也许无尘都已经淡忘了,但他却永远不会忘记。
是夜,墨君在王府里好好款待了这位不期而至的公子,暗地里便悄悄派人去通知息夜。
无尘除了跟墨君偶谈几句客套话外,就是饮酒,并不谈论有关曲阜的事,似乎对于不安的墨君,镇定自若的无尘更像是主人。
若大一个厅堂里就坐着无尘跟墨君两人确实有些神奇,对于无尘来说,能够品尝到即墨的美酒,当然是一件美事。而对于墨君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
频频翘首仰望堂外,已将他的心思泄露无遗,只是他忘了,就算息夜赶回王府,也不能对无尘怎么样。他这样,只能证明他在心虚。
等到无尘喝够了,也不见息夜回府。他借故一路上周车劳顿,困乏了。墨君这才如释重负般亲自将无尘送到了别院。
“公子。”
待到墨君一行人回去后,易言已经迫不及待的有话要说,但刚一开口就被无尘抬手制止了。
睨眼示意着,在别人的地盘上,最重要的是慎言。
因为隔墙一定有耳。
进屋后,易言再三观看了院外动静。
“不用再看了,他们都在屋顶纳凉呢。”
看着易言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尘好笑,出言提醒着她。随手撩起长袍往榻侧倚了倚,王府的酒就是不一样,越喝人越有劲。
此刻的无尘,也许没有哪个时候会比现在还清醒。
易言呆了呆,忙抬头看向梁顶,当即就听到‘叩,叩,叩’的动静自屋顶一响而过。
无尘大笑,也许他只是随口说说。
“公子。”
“唉,无碍。”
平复后,无尘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先下去休息,今夜不会有事。”
他就那样笃定的说着,是自信,更是自得。他向来如此。
易言张了张口,不好再说什么,颔首退出屋子顺手把门关上。
踱步在廓下,最后抱着剑倚在廓柱下定住不走了。
而无尘早已阖上眼眸,不知是梦着了还是醒着的。
这个夜,似乎过的很漫长,当无尘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而且静谧的连一丝风都不起。
他动也不动的倚在那,就像刚刚躺下时一样,那双漂亮的眼眸静静的睁着,耳骨微动,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屋外的易言早不知在何时倚在栏柱下睡着了,除了天际微亮的几颗星子在看着她外,黑暗之中似乎还有什么在注视着这个小院。这个不安的地方,就连呼吸都会让人感到不安。
天快亮的时候一抹冰蓝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进了王府,没有人看到他的面目。
没人看到,并不代表着没人知道。
处在风口浪尖,本来就是招人注意。
哪怕只是不小心打个喷嚏,也许第二天就会全城尽知。
他在高阁前停了下来,再一闪身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人在何处。
恰时,阁内亮起了微弱的烛光。
两条身影在烛光的照射下被扭曲拉长,愣谁乍看之下都会被吓住。
“怎么办,怎么办?”
墨君也是一夜未睡,此刻还是和衣而立,看着儿子悠然的态度他已经快崩溃了。
他的恐惧也许永远没有人能够体会到,那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然后险险收回的恐惧,那是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心跳。
息夜还年轻,当年他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所以就算说了,他也不能感同身受,也不会产生切肤的感受。
“父王,你无需这样惊慌,无尘只是带了个随从前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浅黄的灯光映衬在息夜那五官分明的脸上,那是一张经过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青丝被金冠高高束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此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这个笑容背后是蕴藏着无限的契机,或是运筹帷幄,或是豁达自信。
墨君并没有息夜这般坦然,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同样的打击。
“在事情还没败露之前,不如,做罢。”
他在跟息夜商量,而不是命令。这是三个儿子中最令自己自豪的一个,也是最令自己担惊的一个。
他有头脑,腹有谋略,且又知人善任。
可惜,小小的即墨已经容不下他,他心比天高,他想入主中原。
如果在十五年前,墨君也许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支持他,可现在不行了,他老了。
人老了,顾虑也就多了,有了顾虑,做任何事都会束手束脚。
“呵呵,父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重蹈你们的覆辙,这五年来的厉兵秣马岂能让它胎死腹中,无论如论我都不会放弃。必要的时候。”
他的眼中顿现杀机,似乎想以意念杀人般,狠绝不带一丝情感。
“不,千万不可。”
墨君已开始后悔,为何当初要同意息夜的做法,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哦,也对。”
拍了拍自已的额头,息夜恍然了悟。“他既敢大行其道的来到王府,就是算定了我们不敢对他动手,如果他在即墨出事,我们难辞其咎,他可真真是个不二公子。”
墨君听到息夜改变主意在一旁频频点头。“那,城内的商贾。”
“父王是怕他查出商贾的事与我们有关。”
息夜难得皱起了眉,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突,眼眸用力一睁,“不好,我们中计了。”
“何意?”
墨君的思维能力还是远远赶不上息夜,他常常可以把几件不相干的事情凑到一起,然后再经过他的横梳竖理,那条本是不起眼的暗线,就可以被他轻易挑出。
“他这是调虎离山。”
“你是说……”
现在就连墨君也怕了,颤着声不敢说。
“没错,他故意来到即墨施威,目的是想让我知道后赶回来,曲阜那边自然就有虚可乘,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平息曲阜的事情,更有可能。”
息夜不说了,墨君也听明白了。此刻息夜目中精光乍现,不似刚刚那般,这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墨君沉吟着,说:“那是不是要派人去曲阜把事情处理了。”
息夜摇头,并且还笑了。“不用了,就算派人去也来不及了,他此刻既能安享王府,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息夜这样说,墨君更焦了,难道这次当真难逃此劫?
“父王切莫焦躁,这件事才刚刚开始,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没有笑,但他的眼睛却在笑,透着烛光,发出摄人金光。
“还有一事。”
过了一会,墨君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息夜面前,“关中传来的。”
“南风?”
握着信,息夜不急着打开看,倒是偏着头看向神情凝重的墨君,他似乎已经猜到一二了。
“他已经尽忠了。”
听着墨君一字字道出,息夜握信的手紧了紧,双眼用力闭了闭,就算是再无情的人,此时此刻也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那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对于延揽已用的人才他总是那样珍惜,他可以跟他们同席共饮,同榻共眠。
所以,效忠于他的人,往往都是死心塌地,宁死不负。
“那。”
“有一个叫九离的女子介入其中,此刻应该由她代南风将地图送往离石。”
“九离。”息夜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这并不是个令人陌生的名字,虽然他没有见过本尊,但却时常能听到她的名字。
那是一个叱咤关西的奇女子,听说她手中有一条变化莫测的九苓鞭,每次她在使用苓鞭的时候你只能听响尾噗噗的声音。她还有一匹脾气古怪的神驹,时而日行千里,时而日行十里。
她还有一柄神兵,一柄配以龙吟就可以探寻到惊天宝藏的神兵。但她好像不喜欢用剑,总是拿它当饰剑,然后招摇过市。
她还有……
不知不觉中,息夜对九离的了解似乎比她自己对自己了解的更甚。
“如果这件事处理好,再除去朝歌,我们的前路就平坦了。”
墨君也开始憧憬了,似乎刚刚惊怕已经在息夜的潜移默化中被一点点的平复。
息夜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长,笑得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