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漓江上停泊着一艘两层楼船,若大的江面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
一层的甲板上已经没人钓鱼,他们不知道跑去哪里偷懒,耳边唯能听到的就是浪打船甲的声音。
无尘还是躺在船舱内的摇椅上,沐浴在洒进窗棂的的夕阳下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纤尘不杂,似神非人。
免冠的青丝攀伏在肩头就像是栖息在羽翼下的雏鹰,丰姿神韵让人不敢逼视。
一个人的时候,他最多做的事就是躺在摇椅上,既是偷得浮生半闲,又是静心思量。
他在笑,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是苍穹在握,睥睨众生时的自得。
易言跟易行被他派去曲阜,想来今天应该回来了。
“公子。”
无尘的想法刚落,他们的声音就出现在舱门前。
这只能说明,他算无遗漏。
“进来。”
两人应声推门进入舱内,止步在帘前。
“公子,息夜公子果真不在属地,墨君安在。周边的情况看起来有些遭。”
无尘没开口,把玩着手中的串珠,等着易行继续往下说。
易行继续说道:“除了曲阜的骚乱还在继续,我们还在即墨发现了大批来自西北的客商,如今城内热闹的就像是要过佳节,酒馆、旅舍也是客满为患。”
“声东击西。”
无尘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复又继续把玩着串珠。
想了一会儿对着帘外两人说道:“易行再走一趟曲阜,墨君治下严苛,断不会出现此等事件,地方骚乱必有因,只要找到那个始作俑者相信很快就可以平息这场骚乱。记住,要留有活口,切莫让息夜发现你的行踪。”
易行愣然抬头,息夜既不在属地又怎会知道他们此行,难道说……
无尘说话向来如此,能不点破的尽量不点破。能不说的,尽量不开口。
“公子,那我呢?”
见无尘不再说话,易言以为他把自己给忘了,急忙开口询问。
“你就随我去即墨走一走。”
“是,公子。”
自无尘踏入即墨那一刻起,沿街叫卖的贩夫走卒,牌坊楼阁里的姑娘、宾客竞相探出脑袋想要一看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令满大街的喧哗声嘎然间停驻。
他们似乎都看呆了眼,自从眼睛对上无尘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吸引力,可以令整条街的人都为之动容。
在男人们眼中,他似乎已经不再是男人了,更似天神莅临人间,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仙家风范,让翘首谨望的人莫不心生膜拜之意。
在女人们眼中,他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男人,就是歌坊的牌头在看上他一眼后也显得尽失珠色,徒有其表而神形俱灭。
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到即墨这个地方来。
他来这里找人,还是来这里听曲看舞。
人群中渐渐有人开始猜测,开始议论。更多的希望这位天外来客可以与自己有上一点瓜葛。
跟在无尘身后,易言不懂了,他们明明可以乘车入城,可无尘偏就要徒步入城。
他们明明可以掩人耳目,可无尘偏偏反其道而行,如此张扬的扬街而过,若让有心之人瞧见难保不生祸端。
握在易言手中的剑不免紧了紧,另一只手已经悄悄的按在了剑柄上,神色戒备地左右观望。
“易言,放轻松,不要这么紧张,我们是来此地游玩,而非寻架。”
无尘失笑,他也许没想到自己桀骜不羁的行为会令易言如此紧张。
可锋芒这种东西不是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发出,而它也不是自己想要掩饰就能掩饰的住。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易言稍稍沉吟着,按在柄上的手却没有放松。想了想还是说:“公子,大道而行为免太过招眼,我们……”
“哦,难道你是想让我偷偷摸摸进城。”
“易言不敢,只是即墨龙蛇混杂。”瞥了眼路边不时盯着他们打量的商贩,易言又道:“为了安全起见,恳请公子。”
无尘挥手打断了易言的话,停在了一幢飞鸿楼宇前。
易言抬头就看到楼前横挂着的牌额---暗香坊。天下四大牌坊之首的暗香坊,想必就是这个地方。
听说男人们要是到即墨如果不来此坊堪称虚有此行,而到过暗香坊者皆言不虚此行。
她不禁皱起眉头,难道说公子来此就是为了来歌坊听曲?
在易言走神的时候无尘已经率先进入楼门内,等到易言想要进入的时候却被几个大汉拦了下来。
“唉,门口挂的牌子你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着,谢绝女宾入内。”
“我,我家公子在里面,我就要在里面。”
易言横了眼,正待发狠,就听到那几个大汉的嘲笑声。“就是一个跟班的也想管着主人呐!小姑娘,你莫不是看上你家主子,怕他在里头乱来吧!”
易言气结,瞪大了眼一气无言,不免又羞红了脸,僵在原既不走也不进去。
“哈哈,小姑娘,我看你要姿色有姿色,要身段有身段,倒不如投身到暗香坊,高床软枕,吃香喝辣,保准亏不了你。”
正待几人频笑不已的时候,只听‘呛’的一声,一道寒光自三人眼前掠过,再一转身剑已入鞘。
几人愣了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断然落下的发带让他们惊恐万分,披头散发的样子活像是见鬼了,戒备地看着易言踉跄着纷纷往后退去。
而易言此时早已退到门楼一侧的台阶上抱剑于胸,驻足等待着无尘出来。
无尘一路走进暗香坊,绕过前厅雅间,走进楼后小院。原来暗香坊是一幢复式建筑,楼内套有一幢稍小的阁楼。
而小院平日里不经允许是没有人可以进的去,但无尘进去了,熟门熟路的像是自家的一样。
院前没有一个人把守,这更令人好奇,这样的一个地方为什么没有人可以进的去。
可无尘进去了,推开那扇梨花门,屋内阵设也是极为讲究,绯红的墙面像是刚刚粉饰过一样,临池的一面墙整片被凿开,仅以凭栏画柱围之,竹帘子或是散下或是半系着凌于栏上。云烟袅袅中,池中景致若隐若现。
“你来了。”
在无尘刚刚撩袍坐下之际,一个甜美的声音响在屋内。
可这幢楼里本就没人在,为何为有女人的声音,而且还是这么诱人的声音。
无尘不怪,逞自拎起桌上的铫子往杯盏内陈茶,茶水的热气徐徐升起,仿佛这铫子茶是主人刚刚沏好的,还来及享用就匆匆去迎客一般。
捻着杯盏,无尘只轻轻凑在杯沿呷了口,然后抿了抿了唇将杯盏搁回桌上,瞥眼池塘。
“怎么,这茶不合你口胃。”
女人的声音似在猜度,也许这铫子茶花了她不少时间,也许还花了不少心思。
但无尘的表现实在令她。恍似了然,于是她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我倒忘了,无尘手中一铫茶堪比天上琼浆露,倒是让你见笑了。”
话音堪堪落下,就见一抹桃色翩翩自阁顶飘落,一双赤足着地时正好坐在了无尘对面。
“非你煮的茶不好,而是即墨这地方的水不尽如意。”
在无尘还想挑铫阵茶时,桌上的铫、盏通通不冀而飞,他只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既然不尽如意,还是不喝的好,免得污了你的金口。”
听似置气的话语但说在她口中却似在娇嗔,那是一种让男人们听了都要为之销魂的嗓音。
只是可惜,无尘根本没有因为她的容貌,她的丰姿而动容。
就和来时一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女人---赛天仙自始至终都在看着无尘,似乎想要看到他的骨子里,似乎还想要望进他的心里。
这世上肯让她正眼去看的男人并不多,而无尘就是其中一个。
赛天仙不是她自称的,而是道上的朋友给她取的,既是赛天仙,也是赛蛇蝎。
平日人们只能看到天仙的一面,如果想要看她蛇蝎一面,那就离死不远了。
“你的脾气似乎并没有改变多少。”
“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为你改变。”
直白,能够挑明的话她从来不绕弯子。
无尘坦言,“我不会要求你什么。”
“我知道。”
“但你还是一样会帮我。”
“没错。”
“谢谢。”
“我不需你谢。”
“除了谢你,我满足不了你什么。”
无尘从来都不会拒绝女人,可,有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碰。
一时间赛天仙无言了,似乎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更不是情人。
坐了一会儿,无尘踱步到栏前随意看着池中荷花,心里却发出一阵莫名的想念。那个总喜欢摘一叶荷顶在脑袋上的人儿毫无预期的跃上心头。他忍不住笑了。
赛天仙更是莫名地看着无尘,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
“我已经给你传书,为何你还要亲自来即墨,而且还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即墨,你当真是怕息夜不知道你到此地,还是想让全城的子民夹道相迎。”
挥了挥心中的不快,她可不会奢望无尘是为了看她才来这里的。
“既然来了,就当是为了看看老朋友不行吗。”
转身时,无尘终于正眼看向赛天仙,不带任何情绪的,如一阵轻风拂面。
“老朋友,你这样会让我受宠若惊,我还是习惯你把我当做合作的伙伴。”
赛天仙似乎不怎么愿意领无尘的情,一句话就把无尘的面子给驳了。
“那好吧!”
他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这样,他也不会再纠结这些。
“关于西北的客商。”
“这是来自西北的客商名单,全在里面,无一遗漏。”
赛天仙一挥手就将一锦帕挥入无尘手中,自己则是倚进了松软的冰丝榻上。
无尘挑了挑眉,低眼看着展开的锦帕。
里头由大到小,共罗列了八十三名富商,而且大多是在全国各地都有生意往来,其中最主要的就属山西的冯家牧场,九原的铸兵场,还有郑阳的地主宣化。
相传,冯家牧场可供应百万雄师所需战马,九原铸兵场每日可铸兵出庐千余件,郑阳地主屯粮可供整个王朝三年口粮。至于其中夸大成分几多就有待估量,但其富有确是有目共睹。
如此三大巨贾如今齐集即墨,说是巧确是有点牵强。
“你打算怎么做。”
见无尘迟迟不表态,赛天仙出声提醒。
她从来不花心思去想那些费神的事,只要无尘给她下指令,她都能很好的完成。
无尘不说话,只是把锦帕往手心里揉了揉,等他散出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零星的碎片,随风轻轻的散落在池子中。
他已经有主意了,这次不用赛天仙出手。
赛天仙也不说话了,因为无尘的沉默,就是不需要她帮助,合作久了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一种叫默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