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了道格拉斯的“蒙羞演讲”,在斯普林菲尔德,一位心高气傲,身材丰满,有着浅黑色皮肤的中年女人读着当天的报纸,脸上写满了满足。十五年前,她曾梦想自己能成为道格拉斯夫人。多年来,她一直看着道格拉斯日益强大,直至成为美国最受欢迎并最有权力的领导人,而自己的丈夫却在羞辱中一次又一次失败,这些都深深埋在她心里,她憎恨道格拉斯。
感谢上帝,傲慢的道格拉斯注定要出现今天的结局,在大选前,道格拉斯在自己的州将自己的政党分裂。这是林肯的一次机会,而且玛丽·林肯也知道,这是林肯赢得在1848年失去的“公众支持”的好机会,也是一次恢复自己政治前途的好机会,还是进入美国参议院的机会。的确,道格拉斯还有超过四年的任期,但他的同僚们准备几个月后重新进行选举。
谁是道格拉斯的同僚?那就是傲慢且狂妄自大的爱尔兰人什德,玛丽·林肯也还有旧账要和什德算。1842年,由于玛丽写了一封侮辱信,什德要和林肯决斗,他们两人拿着骑兵剑在密西西比河沙洲见面,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但在最后一刻,朋友来调解了,避免了一次流血事件的发生。自那以后,什德在仕途上一路“高奏凯歌”,而林肯却“每况愈下”。但现在,林肯在自己的政治低谷中挣扎着,并开始反弹。用林肯自己的话说,《密苏里妥协案》的废止唤醒了他,他再也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他决定用自己的全部精力及灵魂信念去奋斗。
所以,林肯开始准备自己的演讲,几周里他都泡在州图书馆中找历史资料,并将事件分类整理,他还研究了所有参议院辩论过的热门话题。10月3日,州展览会在斯普林菲尔德开展,几千名农民进入小镇,男人们带上猪、马、牛及玉米,女人们带上果子冻、果酱及馅饼等。但这些参展物都因人们对另外一个事物的兴奋而暗淡失色。几周来,外界都在宣传道格拉斯将在展会开幕时发表演说,州各地的政治领导人都来听道格拉斯的演说。
那天下午,道格拉斯作了一个超过三个小时的演说并平了自己的演说记录,他在演说中进行解释、辩护及攻击。他否定自己要将奴隶制在美国合法化,他也否定了自己全盘驱逐奴隶制的说法。“当地人想怎么对待奴隶制就怎么对待吧,只要他们高兴,”道格拉斯说道,“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堪萨斯州及内布拉斯加州的人能自治,他们就能统治一些悲惨的黑人。”
林肯坐在靠前的位置,仔细听着演说中的每个字,权衡着每次辩论。当道格拉斯完成演说后,林肯说:“我明天将揭露他的一切。”第二天上午,传单在每个角落散开来,宣布林肯将针对道格拉斯的演说展开回应。公众的兴趣高昂,两点钟前,林肯演说的大厅内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道格拉斯出现了,并出现在讲台上,和以往一样,他的外表被华丽的装饰包裹着,看上去毫无缺点。
玛丽·林肯早就坐在听众中间,今天上午离家之前,她精神抖擞地刷洗林肯的外衣,并拿出一个新的衣领,打上领结。她想让林肯一出现就赢得优势。但天气热,林肯知道大厅内的空气肯定很让人压抑,所以,当他走上演说台时,他并未穿大衣及背心,没有衣领更没有领结。他修长且带褐色的脖子从衬衣里伸出来,衬衣在整个憔悴的身躯上显得异常宽松。头发零乱,靴子破旧且很脏。当玛丽·林肯第一眼见到林肯时,就开始生气且感到难堪,她真想扫除自己的不满与绝望。
当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些,但现在我们知道这个居家型男人的妻子对他感到羞愧,他在10月一个炎热的下午开始了一个让自己“名垂千史”的事业之路。那个下午,林肯做了自己一生中第一个伟大的演说,如果他此前的所有演说都被收集并整理到一本书上,而从那天下午开始之后的演说被整理到另外一个册子里的话,你会很难相信他们的作者是同一个人。那天演说的是一个新的林肯,一个能深度研究问题的林肯,一个为被压迫种族辩护的林肯,一个让人感动的林肯,一个由于道德上的伟大而被高抬的林肯。
林肯回顾了奴隶制的历史,同时给出了五个憎恨奴隶制的理由。
但由于林肯的容忍,他宣称:“我对南方人没有偏见,如果我们是他们,我们也会和他们持相同观点,如果现在他们住的地方没有奴隶制,他们就不会引入奴隶制。如果在北方存在奴隶制,那么我们就不会立即将其废止。
当南方人告诉我们,他们不比北方对奴隶制起源负更多责任时,我对此表示承认。当他们说因为奴隶制机制存在,要想令人满意地废止奴隶制很困难时,我也能表示理解。我不会因为他们没有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责怪他们,因为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做。如果地球上所有的权力都由我来掌控,我也不知道,在现存体制下我究竟该怎么做。”
演说长达三个多小时,汗珠不停地从林肯额头上滚落下来,但他继续坚持回应道格拉斯,揭露他的诡辩,向众人表明道格拉斯的虚伪。这是一个意义深远的演说,林肯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道格拉斯开始退缩,好几次,他站起来并打断林肯的演说。
离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年轻的民主党正在拉选票并攻击道格拉斯,当伊利诺斯州的选民在投票时,道格拉斯完全被击垮了。
那个时候,参议员是由州立法机构选出来的。1855年2月8日,伊利诺斯州立法机构在斯普林菲尔德会面并选举参议员。林肯夫人买了新衣服及帽子,她的姐夫爱德华兹都准备好了迎接“参议员林肯”的欢迎宴会了。
在第一次投票中,林肯的得票数领先于其他所有候选人,只差六票就获胜了,但后来他慢慢地失去了选票,在第十次投票中,他完全被击败了,莱曼·杜伦巴尔最终当选。
莱曼·杜伦巴尔与朱莉亚·贾妮结婚,朱莉亚是个年轻女子,她曾在玛丽·林肯的婚礼上当过女傧相,她还是林肯夫人最亲密的朋友。玛丽与朱莉亚并排坐在大厅里,注视着参议员的选举,当最后宣布莱曼当选参议员后,玛丽心情骤变,然后便走了出去。她的愤怒是如此猛烈,嫉妒让她焦虑,从那天开始到她生命的终结,她再也没有和朱莉亚说过话了。
带着悲伤和沮丧,林肯回到了自己阴暗的律师办公室,办公室墙上有墨水痕迹,种子在书架顶部发芽。
一周后,他又驾着自己的破马车,四处奔波,在各个乡村办案。可是他的心已不完全在法律上了,他谈论更多的是政治及奴隶制,数百万人被奴隶制束缚,这让林肯很痛苦,他的忧郁期又来了,且比以往更频繁,持续时间更长,对林肯的影响更深。
一天晚上,他与另外一个律师在小旅馆里同睡一张床,第二天拂晓时,他的同伴醒来后发现林肯坐在床边的长睡衣上,沉思着并显得沮丧,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当林肯开始说话时,第一句话就是:“我告诉你,美国不可能长期忍受一半共和一半奴隶制的局面。”
不久后,斯普林菲尔德的一个黑人妇女来找林肯并讲述了一个令人同情的故事,她的儿子去了圣路易斯,并在密西西比河的汽船上找到了一份工作,当他到达新奥尔良时,却被送进监狱。虽然他出生时是自由的,但并无证据证明他是自由之身,所以当他的船走后,他还被关在监狱里,现在他将会被当做奴隶卖掉,卖掉的钱将用来支付监狱费用。
林肯将该案例带到伊利诺斯州长那里,州长表示,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去干涉此事。在一封回信中,路易斯安那州州长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林肯又一次去找伊利诺斯州州长,并请求他帮忙,但州长还是摇头。
林肯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大声地说:“州长,你也许没有将这些贫困男孩释放的权力,但我要将这个国家变成一个炙热地让奴隶主的脚不能着地的国家。”
第二年,林肯四十六岁了,他对自己的朋友惠特尼透露,自己需要眼镜了,所以他在一个珠宝店以37.5美分的价格买了自己的第一副眼镜。
十四、林肯与道格拉斯之争
现在我们回到1858年的夏天,接下来我们会发现亚伯拉罕·林肯正进行着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重要斗争。他将要从自己原来所在的州脱颖而出,并参加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场政治斗争。
那时他已四十九岁了。经过多年的奋斗他又得到了什么呢?在生意上,他已经是个败将了。在婚姻上,他体味到的是十足的凄凉与悲哀。在法律上,他还算是成功,一年有3000美元的收入。但在政治上,在自己内心钟爱的事业上他却屡次受挫,从未取得过成功。
林肯承认,对他而言,理想之路就是个彻底的失败。但是从现在开始,事情出现了奇迹般的转机。七年以后他将会身亡,但是在接下来的七年中他将注定要功成名就,给后世留下深远的影响。
他将要面对的对手是史蒂芬·道格拉斯,当时的道格拉斯正是全民崇拜的偶像,事实上他在全世界都出名了。自从《密苏里妥协案》告吹以后的四年中,道格拉斯难以置信地在历史中崛起。他在一场戏剧性的颇为壮观的政治斗争中成就了自己,事情是这样展开的:
堪萨斯州要求联邦政府认可该州实行奴隶制。难道真的要认可吗?道格拉斯的回答是“不”。因为其颁布宪法的立法机关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立法机关,其成员是用真枪实弹在虚假选举中产生的。半数原本应该拥有选举权的堪萨斯州原移民被剥夺了投票的权利。但是五千名在堪萨斯州并没有合法选举权的、来自密苏里州西部支持奴隶制的民主党人却在选举当天全副武装地来到堪萨斯州,挥舞着手中的旗帜,欢欣鼓舞地赶来为奴隶制投票,整件事纯属胡闹。
那么自由州的人又在干什么呢?他们正准备采取行动。他们整理好手中的短枪,擦亮来复枪,瞄准树上或是门上的打靶目标练习着枪法。很快他们就要出发进行战事演练。他们挖好壕沟,放好壁板,把酒店变成堡垒。如果不能在选票上赢得正义,他们就要用子弹来解决。
在北部几乎所有乡镇,专门的游说人员大力鼓吹公民精神,分发帽子,为堪萨斯州购买武器凑集资金。亨利·沃德·比彻在布鲁克林拍案疾呼枪支比《圣经》更能拯救堪萨斯。从那时起,来复枪被称为“比彻圣经”。
自由州的五个移民被杀以后,一个以种葡萄和酿酒为副业的养羊老人,也是一个宗教狂热分子,在堪萨斯平原奋起反抗。他说:“我别无选择,我是奉万能的上帝之命,要惩罚这些支持奴隶制的人。”
5月的一个夜晚,他翻开《圣经》,向家人唱起大卫的赞歌,他们一起哀声祈祷。唱完几支赞歌,他带着四个儿子、一个女婿骑马穿过平原来到一个支持奴隶制的人家里。他们冲进小屋,把此人和他的两个儿子从床上拖出来,砍掉了他们的手臂,用斧子劈开了头颅。雨一直下到天亮,尸体头颅里的脑浆都被水冲刷了出来。
自那以后,双方战事一触即发。“血流堪萨斯”就这样被写进了历史。
现在史蒂芬·道格拉斯明白了,一部由不合法立法机关制定的掺杂着虚假叛逆的立法根本不值得用纸去擦干它的墨渍。因此道格拉斯要求恢复堪萨斯人的正当投票权,以公正和平的投票方式决定堪萨斯州是应该成为自由州还是蓄奴州。他的要求是正当且正确的,但当时的美国总统詹姆斯·布坎南和顽固支持奴隶制的政治家们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于是布坎南和道格拉斯斗了起来。
总统威胁道格拉斯要毁掉他的政治生涯,而道格拉斯回应道:“通过上帝,我成就了布坎南;通过上帝,我也可以毁掉他。”就像道格拉斯说的,他不仅制造了恐吓,而且还创造了历史。很快奴隶制的政治力量和不可一世便达到了历史的顶峰,从那时起它的能量戏剧般地急转直下。
紧接着的战斗正是末日的开端,因为在1860年的那场战斗中,道格拉斯打开了自己的政党之门,为民主党的灾难铺好道路,这样林肯赢得竞选不仅可能而且是个必然。道格拉斯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政治未来,这不仅是他自己坚持的,也是几乎所有北方人坚持的,那就是为了崇高的法则而无私战斗。伊利诺斯人爱的就是他这点。现在这个备受尊敬和崇拜的全民偶像回到了自己的本土州。
1854年在芝加哥,当他进城的时候,人们鸣笛,降半旗,并敲响教堂的丧钟。现在同样是芝加哥,派遣了专门的接待人员载着一列配有军乐队的专车护送他回家。他进城的时候,迪尔·伯恩公园放炮一百五十响以示迎接。几百人争相和他握手,脚下成千上万的妇女向他扔去鲜花。或许他的一些忠诚的追随者确确实实为他而死,这并不夸张。他死后四十年人们仍然标榜自己是“道格拉斯民主党”。
道格拉斯在芝加哥凯旋后,过了几个月,伊利诺斯将选举诞生出一名参议员,道格拉斯自然成了民主党候选人,那么和他竞争的共和党人又是谁呢?是名不见经传的林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