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钓叟周身的剑风弥漫,眨眼间就将他的长袍涨得鼓鼓的,花白的须发迎风招展。
江边钓叟眼见林玉箫的青锋剑瞬时间就至眼前,大声叫好,脚下也不慢,只一点地,整个人就已经凌空飞起,只不过只有三寸来高。
刚一飞起,江边钓叟就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飞去。
身后就是滚滚的岷江。
江边钓叟在往后退,林玉箫在挥剑直追……
林玉箫不怕江水,哪怕是滚滚的江水,他的轻功很好,只要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他就可以自如自在的飞起,就像在平地一样……
江边钓叟本来也是不怕水的,他的轻功也不弱,但是今天他有点怕水,因为有一个比他更不怕水的人在面前。
林玉箫的轻功比江边钓叟好。
至少江边钓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江边钓叟也不打算上江面去,他往后退只不过是要避开林玉箫那一剑的锋芒,只要林玉箫那一剑稍微一弱,他就会回攻,或者是返回江岸去。
在江面上他非但不会占到一丝便宜,还会损失更多。
江边钓叟的退势很快,林玉箫的追击之势也很快,但是江边钓叟比林玉箫要快。
林玉箫是打算要去江面的,江边钓叟是要避开林玉箫回江岸的。
所以林玉箫没用全力,江边钓叟是尽的全力。
所以林玉箫没有追上江边钓叟,江边钓叟也已经退出了林玉箫的攻击……
就在江边钓叟后脚刚一触碰江水,整个人就刚好全部退出林玉箫的剑影,脚尖在江面一点,一借力,整个人就凌空飞起三丈来高,从林玉箫头顶飞过,掠回江岸……
林玉箫没有想到江边钓叟居然是这一手,本来他以为江边钓叟是要将他引向江面的,谁知……
林玉箫立马将青锋剑转势,向天空挥出一剑,但是江边钓叟已经闪开……
江边钓叟在空中掠回的同时,也向下用力扫出一枪,一排枪花瞬时就向林玉箫按过来,林玉箫也不敢回头,回头便是死,是以只好继续朝着江面飞去……
江边钓叟又是几枪扫出,无数的枪花再次飞向林玉箫的后背……
林玉箫猛提真气,一下便飞出去几丈远,到了江上,一到得江上,林玉箫便向身后挥出几剑,无数的浪花瞬时便被溅起,层层叠叠的,挡住了江边钓叟的无数枪花……
林玉箫转身便是一阵冲击,冲破那还未落下的浪花,一柄青色的剑再次向岸上的江边钓叟刺过来,只是这次是直直的,没有任何的花哨,只是一柄剑,一柄快如闪电的剑,林玉箫整个人也直直的站立,迎风而来……
江边钓叟见林玉箫刚一到江上便随即转身回来,心里不禁暗道:“好功夫,果然不愧是西蜀第一高手。”
林玉箫人在空中也暗叹:“果然厉害,不愧是三十年的无敌手。”
三十欣赏归欣赏,战斗还是要继续的,眨眼功夫,林玉箫的剑就已经夹卷着江水飞刺而来,江边钓叟也将钓竿一端夹在腋下,另一头露出六尺多长,直挺挺的刺向空中的林玉箫……
在半空中两人相遇,打了个照面,然后江边钓叟飞向青天,林玉箫刺向大地……
江边钓叟直直的向上飞去,待到力竭之时便顺势转身,又将钓竿垂直挑下……
林玉箫俯冲想地面,在落地之时,左手在地面上使劲一拍,一掌击得大地都在震动,而后借着这一掌的回力,整个身体转向,又向天空飞去……
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两大高手就这样你一招我一招的交手。
两大西蜀第一高手相遇,难分胜负。
三十年的西蜀第一高手,三十年后的西蜀第一高手。
两人已经相互交手攻击百来招,但是谁也没有碰着对方的一毫一角。
虽然没有身体相接触,但亦是惊险万分,无论是谁只要一步不小心就会被对方的真气内力沾到,一旦沾到,无论是剑影还是枪花就会立马把你撕成粉碎……
江岸上微风依旧安静的吹着,似乎要将两人的战况带向远方,给远方的人儿知道。
岷江里的江水依旧滚滚,似乎不为这精彩的激斗所吸引。
那一弯弦月啊,依旧挂在无情的黑夜当中,给远方迷路的孩子一丝光明的指向。
枪花,成片的枪花。
剑影,青色的剑影。
相互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美丽而诡异的画卷……
突然一刹那间,枪花,剑影,剑风都忽然消失无踪。
林玉箫静静的站在江边,青锋剑上带着丝丝血迹,妖艳的红色……
江边钓叟也静静的站在江边上,嘴角挂着丝丝血迹,钓竿上一缕长发随风招摇……
血迹,长发。
血迹是江边钓叟的血迹,长发是林玉箫的长发。
血迹从江边钓叟口里流出,长发从林玉箫头上割下。
“还要再战吗?”林玉箫冷冷的问道。
“胜负未分,还需要。”江边钓叟也冷冷的答道。
“何必?”林玉箫道。
“必须。”江边钓叟回答。
“你已经尽力。”林玉箫又道。
“你还没有过去。”江边钓叟道。
“你已经尽力,而且你也看出再战下去,你不会是我的对手。”林玉箫语气间已经在劝说。
“但是你还没有胜我。”江边钓叟依旧倔强。
“你应该知道,我若是胜利,意味着什么?”林玉箫依旧苦口婆心。
“知道!”江边钓叟还在执着。
“你应该知道,我若是胜利,你必将失败。”林玉箫已经微带怒气。
“知道,有赢必然就会有输。”江边钓叟似乎不知道。林玉箫已经发火。
“你要是输了就会死。”林玉箫大声道,还故意把“死。”字着重强调。
“人生自古谁无死?”江边钓叟依旧平静的道。
人生自古谁无死?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些人活着,但是却已经死了。
林玉箫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就已经闭嘴,集中精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江边钓叟也在集中精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这个西蜀第一高手的对手,哪怕自己在三十年前也和他拥有同样的荣耀。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世界总是在进步,人也总是在进步。
江边钓叟已经没有打算今天还要活着回去了,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
命如此,人奈何。
人与天抗争终究还是抗争不过。
胳膊始终还是比大腿细。
江边钓叟现在所要想的是如何把眼前的这个少年,眼前的这个西蜀第一高手困住,能多困一刻是一刻。
他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哪怕他是西蜀第一高手。
对方是几十万人,几十万人……
哪怕是能将他重创而不能行动也比去送死的好,至于自己,那就由天决定吧。
他已经不想再和天斗争了,三十年前就已经不想。
谁曾想,老天又将他拉了回来继续和自己作对。
“前辈,接招吧。”林玉箫已经调整好,缓声道。
“少侠,来吧。”江边钓叟也缓声道。
林玉箫的剑已经扬起,江边钓叟的钓竿也已经扬起……
林玉箫的人已经直直飞起,没有任何动作,直立而上……
江边钓叟的人也已经飞起,枪花也已经开始闪动……
林玉箫的青锋剑这次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花招,就像他的人一样。
一样的安静。
剑已经举过头顶,枪花已经近至胸前……
“啊……”林玉箫一声长吼,重重的将青锋剑凌空劈下,就像劈大刀一样……
“日落长河……”林玉箫又是一声大喝,一股汹涌澎湃的气浪滚滚而来,比九天的惊雷还要迅猛……
日落长河,林玉箫自创玉箫剑法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凌厉的一招,也是最具杀伤力的一招……
迅猛的气浪滚滚而去,朝着江边钓叟滚滚而去……
那层层的枪花、那片片的枪花……
黯然失色了……
销声匿迹了……
日落长河。
江边钓叟已经无力再反抗……
也已经无力在避开……
根本无法反抗,根本无法避开,四面八方全是气浪,滚滚的气浪……
剑已经回鞘,人也已经站立……
剑在手上,人站立在江边……
看着眼前这个衣裳褴褛的老人,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老人,林玉箫心里一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一齐涌上来……
江边钓叟也站在那里,手里的钓竿已经不见……
在那足以吞噬天地的气浪面前,那根细细的竹竿已经是小得再小,已经是不堪一击……
那根陪伴了他三十年的钓竿已经粉碎,在气浪中粉碎,粉碎的竹屑洒满这整个岷江……
没有了那钓竿,以后何去何从,老人不知道,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在最后那一瞬间,林玉箫还是选择了收手,所以现在江边钓叟才能浑身是血的站在林玉箫后面的三丈远处。
“我的剑下不留你这种鬼,也留不起你这种鬼。”
“我低估了你。”江边钓叟苦笑道。
也只能苦笑。
“低估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言罢,林玉箫牵马走向江中的客船,不再回头。
“秦军三十万,大将司马错。”
林玉箫驻足,脸色一变。
“秦军里,还有一个军师。”
林玉箫听着。
“前两天蜀中兄弟渡江刺杀司马错。”
寂然,一片寂然,宁静的江边又恢复了宁静,微风又起,静静的抚摸着江边的芦苇,似乎不曾知道。这里刚刚有两大高手在此大战一场。
弯弯的月亮缓缓的移向中天,暗淡而凄清的月光照耀着零落的西蜀,照耀着益州城,也照耀着舟上的林玉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