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一时没有作声,只有雨滴扑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黛玉正不知如何时,却听水溶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就先拿着帕子拭一下吧,秋雨阴凉,恐不是你能受的下的。”
想了一下,黛玉没有做声,接过帕子,轻轻拭了拭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的水滴,忽听耳旁一声轻叹,接着一个声音低低的道:“你这样子又是何苦呢。”
黛玉一怔,举在手中的帕子顿时沉重了起来,本来凉凉的面颊竟无由的热了起来,情不自禁的移开一步,一半身子已露在细雨中,仰起头,黛玉道:“民女自己的事还用不着王爷费心。”
默默地看了一眼黛玉,莹白如玉的面上淡若新辉,尖尖的下巴倔强的微微抬起,强撑的矜持和清高使得她更显得盈盈楚楚,宛如眼前荷叶上的那一滴清露,剔透而又灵动,孤傲而又婉转。
耳边回想起侍卫传报的太医的诊断:“姑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喝服汤药就好了,不过此症关键在心结,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汤药只能治标,至于以后就看她自己了,看此姑娘的症状,素日也是个心思敏重的人,恐怕以后……”
缓缓地把伞偏过去一下,水溶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轻轻舒了口气,俊雅的面上依然平静如常,深邃的双眸里却多了一份不可动摇的笃定。
看着前面惨淡的荷塘,水溶娓娓地道:“世事无常,我很喜欢一句话: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之必然,顺其自然,姑娘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参不透这句话吧,无论碰到什么事,既然无力改变什么,那顺其自然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也不管黛玉的反应,水溶自顾自的道:“‘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
细细的雨丝,沙沙的雨声,娓娓的语调与这一切融汇在一处,恍惚间,黛玉竟有一时的释然,忘记了自己应该离开的心思,默会着那一句一语中的的相劝,一瞬间心底深处那份刺骨的疼痛好像有些淡了。
一阵风拂过,吹得细雨沙沙的扑在伞上,两人都没有做声,不约而同的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池塘,看着那一圈圈的涟漪缓缓的荡开,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的碧痕。
赶回来的紫鹃呆呆的看着池边的那两个身影,濛濛的细雨中,一把松青色的油布伞,伞下,两个身影静然默立,白影挺拔,紫衫婀娜,衬着周围的碧水石山,竟如画卷一样默契。
一阵秋风拂过,飘起黛玉的裙角翻飞,有一瞬间,两人的衣角竟鬼使神差的纠结在一起,似乎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若干日子后,紫鹃每每想起这个画面,总会对黛玉道:“那时,紫鹃就认定,王妃和王爷才是今生注定的夫妻,连老天都在帮忙。”
有一时,紫鹃竟不忍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
没有转头,水溶依然望着眼前的碧波涟漪,缓缓的道:“素常见姑娘也是个聪慧剔透的人,有什么事何苦拿着自己的身子赌气呢。”
没有看水溶,黛玉淡淡地道:“多谢王爷的好意,民女自己的事还不敢承劳王爷提醒。”自嘲的一笑,水溶转头看着身旁那个倔强的人,意味深长的道:“我刚才说过,世事无常,有些事或许……”
水溶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后面紫鹃轻轻唤了一声“姑娘”,撑着伞迎了上来。
听到紫鹃的唤声,黛玉身子一震,一下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事,脸上已没有了适才的淡然和随意,一丝不加掩饰的矜持挂在她似玉般的面上,道:“王爷还没回民女刚才的话呢,难不成王爷也会反悔不成。”
静静的看了黛玉一眼,水溶没有作声,只是不可置否的淡淡一笑,随后道:“你不用激我,就如刚才我和你说的,没有原因,我只是顺其自然。”
回过身去,黛玉急步走进紫鹃的伞下,没有看身后的水溶,对紫鹃道:“我们回去吧。”紫鹃有些歉意的看了水溶一眼,道:“紫鹃替姑娘谢过北王爷。”
优雅的一笑,水溶没有理会黛玉的冷漠,白皙清隽的脸上,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里有一种笃定无畏的神色,撑着伞缓缓地侧身而过,银白的袍角在雨中留下一道飞扬的弧线。
走出不远,水溶缓缓的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黛玉,神色平静地道:“我听说元妃娘娘已求得懿旨,给宝玉和薛家姑娘赐婚。”
黛玉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摇了摇,想起那次水溶在琴案下听到的话,扶着紫鹃的手紧紧握了下去,紧抿的嘴唇似乎没有了血色,静了一下才道:“这恐怕与王爷无关吧。”
“本来确实与我无关,不过……”水溶转头看了看伞外依然飘飞的细雨,云淡风轻的道:“如今却有关了。”说完,头也没回,英挺矫健的背影渐渐没入游廊中。
呆呆的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紫鹃奇道:“姑娘,北王爷说的什么意思,怎么紫鹃听不明白呢。”
垂下眼睑,黛玉有气无力的道:“紫鹃,扶我回去,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一方洁白的帕子缓缓地飘到了地上,紫鹃看了一眼,道:“姑娘。”
看了一眼那一方静静地铺在地上的帕子,黛玉的耳旁依然是水溶不缓不急的声音道:“世事无常,我很喜欢一句话: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之必然,顺其自然……”
闭上眼,黛玉缓缓的道:“由他吧,紫鹃,我们回去。”
回到宜安宫,黛玉再也撑不住,一下软倒在门边,惊得紫鹃和宫里的侍女们一阵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