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政博二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晴。
夏国丞相刘守发动政变,于太清殿上挟持夏政皇,携其党羽向祁国称臣。
帝大骇,为保其性命,被迫将执掌三军的北泰王及其两子绑与楚军阵营前,斩杀于断鸿门。
至此,夏国亡。
这场政变被后世称作‘惊涛之变’,也由此,拉开了乱世动荡的序幕。
三月二十日,滚滚灰尘并着铮铮马声来到皇城下。
我站在高高城楼上,亲眼看见父兄三人的尸首被吊于断鸿门前。那一天艳阳高照,尸横遍地,鲜血映着似火的日光,侵染了皇城上方半壁天空,猩红得吓人!
让我毕生难忘。可我,并没有流泪。
敌军之中,高高坐在马上的人将手一扬,那人一路策马而奔,身后跟着祁国震慑四海的墨绝骑。
顿时,震慑人心的利器在皇城里啸鸣起来,吼声冲天而起,巨大的喊杀声和马蹄声随之响起,一排一排的火箭迅猛射击,声音冲上云霄,刺得人耳朵轰鸣。
我艰难的看向四周,城内投降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刺耳震天的惨烈嘶叫声登时冲天而起,盖过了所有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尖锐有若鬼哭。
他们,竟然屠城!
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我放眼望去,那身穿黑色铠甲的军队举刀拼命砍着,杀着,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被火点燃,发出刺鼻的肉焦味,伴随这撕心裂肺的喊叫,刺激着我所有的感官。
我睁红了眼,胸口剧烈的翻滚着,几欲干呕。
夏国的士兵纷纷在眼前被杀,城里的百姓惊慌失措中到处逃窜,所有女人像羔羊被绑在一起,所有男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鲜血混着尸体。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一些,咬破了唇,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这人间的地狱修罗场,无不在尖锐的提醒着我,我两世为人,千年之隔,无论是前世的二十二载和还是今生的十六年里,我都是活得多么幸运。
两日后的今天,当我站在夏国最宏伟壮阔金碧辉煌的太清大殿上,仿佛还是能看见那些凶残的恶魔举着大刀屠杀我夏国子民惨绝人寰的场面,听见那些老弱妇孺悲壮响彻苍穹的哭喊。
耀眼刺目的阳光从巨大的正殿门外倾泻进来,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夏国亡,皇城内的热血男儿几乎已被杀尽,而夏国的女子们,全都被绑去祁军军营,沦为了最低贱的军妓。
也只有我们,这些所谓拥有夏国皇室尊贵血统的女子,还能够站在这粉妆玉砌的的大殿之上得到这片刻残喘的安宁。
我的皇叔,夏国的亡国之君,他此刻正坐在大殿的高位之上,神情颓废,即使龙袍在身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与威严,短短几日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坐在他身旁一身大红色华服的女子,肤白若雪,红唇似樱,柳眉弯弯如画,整个脸犹如精细雕琢般精美到了极致。她是我夏国引以为傲的美人,国舅刘守的亲侄女,也是皇叔最为宠爱的长公主,夏妖娆。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祁国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没有人知道刘守究竟与祁人签订了怎样卖国求荣的合约,让这个绝傲一世的红衣女子,成为我们当中,唯一幸运的人。
她美目中沁着一丝浅笑,下巴微微抬高,眼中有一股子凌厉的傲气。她的骄傲,璀璨,让我惊愕。
殿外,沉稳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提心吊胆,屏气凝神。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未知的恐惧,在大殿内迅速扩张蔓延,如同一根有毒的蔓藤。
随着一群身穿铁甲训练有素的军队涌进殿来,我们这些女子的命运也将在这一刻得到宣判。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男子,威风凛凛,豪气入云,大地都为之震撼。
他利剑紧握于手,银色铠甲在身,冰冷的头盔下露出一双锐利似鹰的黑眸。
那一刻,我心脏剧烈一震,牙齿咯咯作响,就连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
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紧紧的,将指甲都掐进血肉里。
从未见过一个人,有着那样的凛冽之气,浑身上下一片冰绝的肃杀,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我不会认错,他的身形早已铭刻在心。那日,就是他一声令下,开始了无止尽的杀戮,父兄惨遭杀害,吊于城门之上,死难瞑目。
第一次,我发自内心的,如此憎恨一个人,并且誓用他的鲜血来祭奠我死去的亲人。
殿内,一位青衣华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去,双手抱拳,恭敬的唤了声,“将军!”此人,正是我夏国丞相,刘守,这场灭顶之灾的叛国之臣。
被唤作将军的男子,大手一挥,举手投足之间,霸气十足,他冷冷的开口,“刘丞相无须多礼。”顿了顿,又问道,“人都到齐了?”
刘守毕恭毕敬,说,“是的,按将军的吩咐,我夏国皇室中所有的女子都让她们到这儿侯着了。”
男人微微颔首,犀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大殿,像是搜寻猎物的猎人,冷傲的双目中散发着极其危险的光芒。
意外的,视线,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仅仅两秒,他将深若幽潭的目光收了回去。
然后他薄唇亲启,说,“妖娆公主即日启程赶往京都,其余女子全部押往京都充当官妓!”
官妓?我冷笑,原来我们也没有能逃脱沦为妓子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