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微一怔,随即淡淡地道:“我手上还受伤了,过去倒是失了体统,竟是不用去了。”
鸳鸯惊道:“姑娘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黛玉浅笑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姐姐不用如此大惊小怪的。”
鸳鸯方略略放下心来,面有难色地道:“这一回,北静太妃指明了要几位姑娘一同去,老太太也是推辞不得的。”
听了这话,不想让贾母和鸳鸯为难,黛玉只得另换了出门的衣裳,逶迤至贾母房中。
果见探春宝钗打扮得花枝招展,风致宜人。
贾母向黛玉招手道:“玉儿,让外祖母瞧瞧,北静王府原是咱们家的世交了,很不用生分的。”
戴上眼镜,见黛玉今日打扮得十分得宜,粉黄上襦,淡红长裙,领口和裙角都是绣着高雅淡丽的兰花,简便俏丽的发髻,以红绳挽着,斜插着一支玉簪,别无花饰,虽未曾施脂粉,却更显得风致嫣然,淡雅宜人。
再瞧着探春与宝钗,一穿水绿芭蕉裙,十分大气,一穿桃红缂丝牡丹裙,雍容华贵,浓妆淡抹,款款而行,竟似仙女下凡,只是两个人皆不比黛玉懂得打扮,微有逊色。
贾母见状心中甚喜,最喜黛玉清水出芙蓉不用雕饰的气度,只是心里还有些担忧。
黛玉满心不想去,柔声道:“外祖母,好端端的,怎么叫我们姐妹去赏花?”
贾母含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原是世交情谊,听说你们姐妹略识得几个字,因此北静王妃是以文会友。”
心中突然触动了一下,黛玉垂眸看着包着纱布的手,竟是怔怔不语。
若是以文会友,自己受伤,很不用动笔罢?
苍穹如洗,桂子方收,北静王府,菊香四溢。
黛玉衣袂飘飘,扶着紫鹃的手,缓缓落于人后。
瞧着北静太妃左右是探春宝钗,喜笑晏晏,似是宝钗说了什么话,让北静太妃十分开怀。
紫鹃悄悄地问黛玉道:“方才拜见太妃和王妃的时候,姑娘怎么淡然着一张脸呢?倒是让宝姑娘拔了头筹。”
听了紫鹃抱怨的话,黛玉微微一笑,如同初春的樱花,婉转成歌。
初进北静王府,构筑肃穆壮丽,黛玉眸中波光流转,处处小心谨慎,不肯错行一步,当日在荣国府尚且如此,更何况北静王爷哉?毕竟荣国府还是自己的外祖母家,母亲生长过的地方,而如今,北静王府却仅有陌生而已。
北静太妃慈祥安宁,北静王妃又从容淡定,见了姐妹三人,不觉都是十分喜欢:“往日里在荣国府见姑娘们,怎么瞧着,也没今日好看,一个冷不防,竟是当做仙女下凡来了。”
宝钗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探春更是字字句句循规蹈矩,皆说得北静太妃开怀大笑,十分喜悦。
在北静太妃房中没坐多少工夫,陆陆续续又来了数位妙龄少女大家闺秀,珠围翠绕,各个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
黛玉虽神色淡淡的,可是天生的风华无法遮掩,在姑娘们中最是出类拔萃,北静王妃原是个年轻女子,也是读书识字的大家闺秀,见贾府的三个姑娘都不是轻薄脂粉,又见黛玉如此淡泊无为,心中更添了些怜爱,便拉着她的手细细问着家常琐事。
不妨瞧见黛玉的手竟包着层层纱布,北静王妃不禁道:“这是怎么弄的?素日里姑娘们舞文弄墨,哪里能伤得手的?”
听到北静王妃这么说,正在与北静太妃说笑的宝钗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水杏似的眸子中泛着粼粼波光。
黛玉却是浅浅一笑:“玫瑰生香,可也带刺儿,不免赏花的时候,一时不防,自个儿扎着自己了。”
北静王妃听了,却更是怜爱起来,道:“你原是细皮嫩肉的大家子小姐,玫瑰刺儿又利得很,难怪竟刺伤了手了!”
眼光中更多了些赞赏之意,唯独真正的大家闺秀,才如此娇嫩,即便是一粒豆子藏在锦垫下,也容易硌出淤青来。
只是却又笑道:“今儿个我可是兴冲冲地以文会友,听说你才气极好,偏生你手上又伤了,倒是意外。”
常日家听说,这位林黛玉才貌绝伦,且骨子里更有一种刚强之气,非寻常女子可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生得单弱,让人人都以为她软弱可欺,却不知道,她只是一片孝心对贾母,且又身在贾府之中,不想生事罢了!
按理说,人人都说她小性儿,不能容人的,偏生就是她的院落里安静祥和,从未出事,她的能为更是可见一斑。
黛玉往日锋芒毕露,惹得无数人生厌,背地里口舌极多,今儿来前,贾母又谆谆教导她藏愚守拙之道,虽不解其意,却也只好听着贾母的意思,因此言语间十分谦逊:“王妃过誉了,黛玉不过认得几个字,读得几句书罢了。”
听黛玉这么一说,又见她并不曾十分妆饰,诸位小姐们不觉也都好感丛生,自去与黛玉说话谈笑,倒也是十分亲近。
宝钗与探春长袖善舞,在北静太妃跟前,捡些老人家爱听的趣事说,自是老人家十分喜悦,不免摩挲不停,心里爱得很。
因有人回说菊花宴摆好了,北静太妃便亲自携着宝钗和探春,扶着北静王妃的手,自往园子中来。
黛玉体质怯弱不胜,尤其是这一二年来,身子比以往更大弱了,不觉有些娇喘细细,脚底也慢了下来。
黛玉红妆淡抹,又生性不爱多言,虽生得好,可惜太柔弱,北静太妃更喜宝钗探春之丰腴康健,故未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