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幽径缓缓走着,黛玉忽而惊喜地道:“这样的天,竟然还有一枝玫瑰开得好!”
只见假山缝隙中,枯草萧瑟,衬得一枝红色玫瑰迎风摇曳,愈加鲜红娇妍,似是香冷欲语。
宝钗凝思了一会儿,吩咐莺儿出来一把竹剪刀,便将玫瑰花枝撷了下来,含笑道:“既然花好,就很该留下来才是。”
黛玉脸上微有不赞同的神色,淡淡地道:“花开在它的枝头上才是最好,姐姐何必让它离了枝头?没两日也就凋零了。”
宝钗神色不变,却将花枝放在黛玉手内,含笑道:“我只觉得好看,那便很该拥有。”
黛玉冷不防右手上一痛,却是给花枝上刺儿刺伤了手,不由得一声轻叫。
紫鹃急忙走上前来,托起黛玉的手,却见纤细柔嫩的手指给花枝上的刺儿刺伤好几处,连手心亦然,竟已沁出了数滴血珠儿,如白玉承红珠,色若玫瑰,格外显眼。
取出袖中洁白的手帕,轻轻包着黛玉的手指,一点殷红顿时晕染开来。
宝钗面色歉意甚浓,道:“真是我不小心了!”
黛玉心中闷闷的,浅浅一笑:“姐姐不是有意的,我又怎么能故意责怪姐姐?”
说完,便望着空中几许雁影掠过,淡然一笑:“我也乏了,姐姐可去潇湘馆坐坐?”
宝钗忙道:“方才在老太太房里,还没给姨妈请安,我就不去妹妹那里了,到姨妈那里走一遭儿。”
点点头,黛玉原是不喜四处走动的,故而背后闲言碎语甚多,见宝钗每日不落得给贾母王夫人等人请安,不觉心里轻轻叹息,含笑道:“姐姐快去罢,我就不打搅姐姐了。”
宝钗亦是一笑,方扶着莺儿的手,落落大方地昂首走向王夫人的正房大院。
黛玉呆立了半日,方擎着那枝撷下的玫瑰,落寞地走进潇湘馆。
待得黛玉袅娜绰约的身形渐渐消逝,方从假山之后,竟是转过一道高大如山的人影来。
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却是定定地盯着地上洒落的几点殷红,竟是分外刺目。
那张脸虽不俊美,可是却粗犷而刚硬,有一种傲然冷清的气度在举手投足之间洒落。
可是,他却又不似从正门进来的,毕竟这是内花园,外男不许进的,身上竟又带着伤势,带了些狼狈,似是藏身此处。
潇湘馆内,竹影如阴,叶落有声,有些儿寂寞和冷清。
吩咐紫鹃取了花瓶,贮满清水,将玫瑰花枝插入瓶中,黛玉静静地观赏着即将凋零的凄美。
花香清幽,花瓣如玉,毕竟反季而生,竟有一丝凄凉溢满室中。
黛玉想起今日宝钗戏言笑语,贾母之意,王夫人之色,不禁暗自对窗饮泣。
素日里见惯黛玉迎风落泪,紫鹃也无话可深劝,只得道:“好端端的,大伙儿方才还是戏言笑语的,如何回来就又伤心了?”
黛玉坐在窗下,徐徐展开手帕,却见血滴落在手帕上,竟似绽开了一朵殷红玫瑰,丝丝血腥味儿也扑面而至。
望着黛玉素手上几个花刺刺伤的红点,心疼地道:“好好儿的一只手,瞧都给花刺刺伤成什么模样了!亏得宝姑娘素日端庄沉稳的,竟忘记了玫瑰花枝上有刺儿不成?”
黛玉却不以为意,淡淡地道:“花刺伤人,言语不是更伤人么?皮肤之痛,又岂能比得心里之痛?”
紫鹃闻之愕然,不知道黛玉说的是什么意思。
叹口气,紫鹃一面吩咐人端水来替黛玉净手,一面亲自去取了上好的伤药来,替黛玉细细涂抹上,用纱布包好,细细地嘱咐道:“虽然伤小,可是姑娘切记小心些儿,不可沾了水,也不要动笔了。”
黛玉轻笑道:“听到了,我的紫鹃嬷嬷,絮絮叨叨的,比嬷嬷还唠叨!”
看着白纱布包着的粉拳,黛玉有些轻笑。
紫鹃嗔道:“原是一番好心,姑娘反说我唠叨。”
黛玉扮了个鬼脸,忧伤微微散开了些,调皮地道:“是!我的好姐姐!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正说着,雪雁却是走进来道:“好生奇怪,咱们潇湘馆里的吃食怎么少了好些?姑娘说嘴里淡淡的,很想吃些咸味儿的,今儿个一早里,吩咐婆子给姑娘预备了鲜笋,给姑娘在炉子上炖着酸笋鸡皮汤,谁知竟都不见了。”
紫鹃忙嗔道:“偏生你又来说这话,正经地吩咐人另做去!”
心中颇为忧心,怕黛玉心里有疙瘩,怕又是一些贪吃的婆子怠慢了黛玉,私自偷吃了东西。
黛玉原本正与紫鹃笑闹着,听了这话,神色渐渐淡了下去,默默地道:“雪雁,算了,京里的鲜笋,又怎么能有江南的好吃呢?不吃也罢了,别惹得他们烦恼,说咱们这里多事。”
雪雁气愤地道:“老太太如今还在,他们就如此怠慢姑娘,若是有朝一日,老太太不在了……”
黛玉忙截断了她的话,淡淡地道:“罢了,多什么事儿?将就着一些儿就是了,总之,这里也未必是我们久居之地。”
雪雁只得罢了,紫鹃心里却是突突直跳,也无话可劝解黛玉。
黛玉形容愈加落寞了起来,瞅着红玫瑰愈加憔悴,自己却无法援之以手,只能多注入一些清水,却挽回不了花枝的新嫩,眼瞅着花瓣微微卷起,似有憔悴之意,很令人心痛。
次日清晨起来的时候,瞧见花枝卷曲,愈见憔悴,几瓣花片落下,不禁为之落泪,却见鸳鸯走进来道:“姑娘,北静王府里打发人来,下了帖子请各位姑娘们去赏菊,老太太吩咐我来叫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