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一个礼拜，巴特家发生了一件喜事——老母牛屈列克赛生下了一头小母牛。这头小牛填补了那头被狼咬死的小牛的空白，而且屈列克赛已经老了，这头小牛正好可以代替它。现在老牛生下了小牛，它的奶水一定不会断，这样巴特一家只要留下足够的饲料，就可以全家外出过夜了。
妈妈在他们家最大的那个荷兰灶上制作了一个果子蛋糕，这个蛋糕花去了他们整整三天的时间——第一天准备材料，第二天烘制它，第三天就比较轻松了，全家都在赞美这个巨大的蛋糕。巴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蛋糕，一直赞不绝口，妈妈听着这些赞美很是得意，不过巴特也很自豪，因为做蛋糕的胡桃肉是他剥的。
妈妈说：“我不喜欢参加圣礼，可一旦我决定去了，就不会只带那么一丁点东西。”
在蛋糕做好的那天晚上，贝尼拿出了那块黑羊驼呢布料，谁知妈妈看见那块布料非但没有笑，反而拿着布料掩面痛哭起来。巴特想妈妈一定非常失望，不然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呢？
“亲爱的，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这样的事情呢？”贝尼问。
这时候巴特才恍然大悟，原来妈妈是开心得哭了。妈妈擦干了眼泪，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布料，然后将布料叠好，放到了膝盖上。
“我一定尽快将这件衣服赶出来。”妈妈摸着布料说。后来的三天，除了给父子俩做饭，其它时间她几乎全都花在了缝制衣服上。终于，衣服缝好了，她看着那件新衣服，眼睛简直要发光了。她叫贝尼帮她试衣服，在她的指挥下，贝尼顺从地一会儿拉高一会儿往外移，嘴里还衔满了大头针。巴特和小旗出神地看着他们。为了避免落上灰尘，妈妈用一张纸将它盖好，小心地挂了起来。
在圣诞节到来的前四天，琼斯来到了巴特家，他是来告诉贝尼老缺趾的行动的。那个畜生在卡西姆家的岛地附近杀死了一头足有两百五十磅的青毛公猪。卡西姆兄弟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才发现的，从现场来看，老缺趾并不是为了觅食才杀死它的。它们进行了很激烈的搏斗，周围好几码的泥土都被掘了起来。那头公猪断了一颗牙，上面粘着老缺趾的毛和血。
“感谢你告诉我这些，琼斯。”贝尼认定，以前他认为的“琼斯不相信他”是想多了，看来琼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好心。
“不客气，我想让老缺趾碰上这么个家伙也不错，该让它受点教训。”琼斯说。
“我想我要采取点措施了，因为我们准备去河边参加圣礼。我想我应该在畜栏上装一个捕兽机。”他又吞吞吐吐地问，“那个圣礼……你们也会参加吗？”
“我想我们不会去吧。”琼斯犹豫着回答，“我们大概会在家里过圣诞，或者会去葛茨堡。过节如果不喝醉，那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可如果真喝醉，鲍勃肯定又会和保罗的几个朋友打架，我们才不会那么愚蠢。”
贝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觉得保罗一家安全了。他可以想象得出来，万一在圣礼中碰到卡西姆兄弟，那些无辜的居民会遭受怎样的灾祸。
琼斯走后，贝尼开始忙活了。他找出最大的捕熊机，上好机油，准备将这个足有六斯吞①重的捕熊机放在畜栏的门外，然后将老母牛和那头刚出生的小牛关进畜栏。这样一来，老缺趾要想钻进畜栏吃掉小牛，就要先尝尝捕熊机的味道。忙忙碌碌中，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巴特拿出那串项链，将它擦得锃亮，他想妈妈穿着那件黑衣服配这条项链，一定很漂亮。可是巴特不知该送爸爸什么礼物。他想起贝尼曾经告诉过他，以前这里还有印第安人时，他们是用接骨木制作烟斗的，而贝尼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烟斗。于是巴特跑到一片洼地里，他知道那里长着接骨木，他割下一段做了烟斗柄，又用玉米瓤做了烟斗，这样贝尼的礼物就做好了。可他要给小旗什么礼物呢？后来他想到，在吃饭时多给小旗一块面包它就会很开心了，他还可以给小旗扎一个漂亮的项圈，于是巴特高兴地跑回了家。
那天晚上，贝尼很晚都没有睡觉，一直在敲着、拍着、锉着什么东西。很显然，他在制作一件秘密的、和圣诞节有关的东西。巴特家的岛地整晚都十分安静，连狗都没有叫一声。
第二天，贝尼一早起来给屈列克赛挤牛奶，当他挤完牛奶到小牛的畜栏里去时，发现小牛不见了。刚开始他还以为小牛贪玩，自己撞开栏板跑出去了，可后来发现栏板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终于，在畜栏内的沙地上，在那交错的牛、马和人的足迹上，老缺趾的足迹毫不留情地穿了过去。贝尼愤怒地跑回屋子，他将这个信息告诉了他妻子，脸色煞白。
“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它，我受够它了。”贝尼说，“你看着吧，我一定要抓到它，哪怕是追到杰克逊维尔。”说完，他立刻去准备弹药了。
“给我准备些烤甜薯，还有面包，我要装到袋子里带走。”他板着脸吩咐。
“爸爸，我也能跟去吗？”巴特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你能跟上我的脚步，而且累时也不喊停，那么你就跟着。但是万一你觉得坚持不住了，就要自己走回来，在天黑之前我是不会回家的。”
“那小旗呢？也跟着吗？还是我要将它关在棚屋里？”
“谁跟着去我都没意见，只要别给我添麻烦就好。”说完就跑到熏房去取鳄鱼尾，给狗准备好食物以后，他吹了一声口哨，萨菲隆跑过来，贝尼命令它去嗅老缺趾的足迹，然后就出发了。
巴特看着爸爸，着急了。老前膛还没有装上弹药，衣服也还没有穿好，他急忙唤来妈妈，让她也给自己准备烤甜薯和面包。他必须尽快行动，爸爸不会等他的。
“你也要跟着去？我了解你爸爸，这次他一定会和那头熊斗到底，现在又加上你。”妈妈一边给他准备东西一边说。
巴特顾不上和妈妈谈话，一切准备妥当以后，他喊着小旗，发狂地朝着爸爸的方向追过去。他们前进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追上了爸爸，巴特累得气喘吁吁。萨菲隆一路嗅着老缺趾的足迹，它很兴奋，一直叫个不停。小旗也很活跃，与猎狗并驾齐驱地跑着。
“如果老缺趾突然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开心的。”贝尼担心地说。
在向西大概一里的地方，他们找到了用树枝掩盖的小牛的残骸。大概是受到了公猪的重创，老缺趾受伤了，它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寻找新的猎物，所以它将吃剩的小牛掩藏得很好。
“它还想回来呢，我想它就在附近。”贝尼继续追踪老缺趾的足迹。那条足迹一直向前延伸，在几乎快到卡西姆家的岛地时，突然又向北去了。贝尼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一定是在逃跑的过程中闻到了他们的气味，逃走了。
他们一路走得很急促，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到了晌午，贝尼撑不住了。他们找了一个长着高大栎树的岛地停了下来。那些狗虽然还能继续前进，可是从它们伸出来的舌头不难看出它们的疲态。贝尼让狗到附近的清水池塘去喝水，他躺在了草地上。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巴特在爸爸的身边躺下，两个人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在队伍里，最活跃的要数小旗了，它似乎一点儿都不累，到处蹦跳着。巴特看着贝尼，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贝尼这个样子。这次他几乎不能用理智思考问题，完全出于复仇的目的来找老缺趾，没有一点打猎的乐趣。
忽然，贝尼睁开了眼睛，翻了一个身，侧着身子将包里的食物拿出来，开始吃午餐。巴特也拿出妈妈给他准备好的点心。父子俩默默地吃着，冷掉的饼和烤红薯吃在嘴里味同嚼蜡。贝尼又拿出一些鳄鱼尾丢给猎狗，那些狗撒欢地向它们的食物奔去了。对它们而言，这次的出猎没什么特别，一样的猎物，一样的令它们兴奋的气味，就连结局时候的恶斗也总是一样。
“好了，休息够了，我们该出发了。”贝尼站起身说，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休息多长时间。
巴特拖着沉重的脚步又上路了，现在他觉得靴子有千斤重，脚根本抬不起来。狡猾的老缺趾似乎在和他们绕圈子，因为它闻到了猎狗的气味，它逃出了丛莽，奔向霍布金斯草原。
下午，贝尼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该死的，我现在怎么能休息呢？”于是他又出发了，走得很快，恨不能飞起来。巴特疲惫地跟在贝尼后面，他已经坚持不住了，可他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告诉贝尼。
小旗一直都很快活，对于它而言，这就像是一次愉快的散步，没有丝毫负担。那头老熊走到了乔治湖边，突然又朝南边走去了，然后又折向东方。已经黄昏了，太阳慢慢落下山去，天色越来越暗。
“它还想再回去吃剩下的小牛呢，好吧，我们回家，这次一定能捉到它。”贝尼说。
他们开始往家走，其实路程不是很远，可是巴特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如果换做平时，他肯定会告诉贝尼，贝尼也一定会停下来等他。可这次不一样，贝尼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脚步。当他们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但贝尼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一到家，他就拿出了那架巨大的捕熊机，将它放到车上，套上马，拉到小牛的尸体那儿。他让巴特坐在车上，自己却牵着马走路。巴特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他晃着双腿问贝尼：“爸爸，难道你不累吗 ？”
“不累，当我发狠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累的。”
贝尼开始给捕熊机做伪装了，巴特在旁边拿着火把照着。为了避免老缺趾闻到人类的气味，贝尼用木棒挑起了小牛的尸体放到了捕熊机上，然后又用落叶将它盖好，最后在上面放了些松枝和尘土。完工以后他们回家了。这次贝尼没有牵着马走路，他坐到了车上，松开了马的缰绳。
回到家时，妈妈已经将晚餐放在餐桌上了。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贝尼看到这些，心里涌起无限感激。因为有心事，他只吃了几口就回房躺着了。
“能不能用豹油给我擦擦背？”贝尼对妻子说。
妈妈拿来豹油，在手上倒了一些，开始在贝尼的背上按起来。巴特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孩子，你怎么样？跑了一天，累坏了吧？”贝尼侧着身子问。
“吃了东西以后我觉得好多了。”
“这倒是，孩子有没有力气全看他肚子里有没有东西。”他转过头看着妈妈，“我要在破晓的时候吃早餐。”妈妈点点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巴特也上床睡觉了。他觉得浑身疼痛，像被车碾了一样。
早上，巴特醒来时听到爸爸和妈妈在厨房说话。爸爸还是和昨天一样，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他起床居然没有叫巴特。虽然他觉得迷迷糊糊的还是连忙起来了。他胡乱穿上衣服，眯着眼睛，拎着靴子走到了厨房。
贝尼看见了他，问道：“早安，孩子。难道你今天还准备跟我出去吃苦吗？”
巴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真是我的好儿子！”
还没睡醒的巴特没有吃多少东西，一直在揉眼睛。他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问爸爸：“我们现在去会不会太早？”
“等我们到那儿，时间也就差不多了，这次我来个突然袭击，即使它闻出什么来我也不怕。”贝尼站起身来，在餐桌上靠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了一声，“如果我的背不像要裂开似的那么痛，我想我的精神会很好。”
清晨黑暗又寒冷，妈妈拿出从杰克逊维尔买回来的粗呢制成的短外套和裤子，贝尼和巴特都没舍得穿。可当他们在黑暗的松林中缓慢地行走时，他们都后悔了，天实在太冷。猎狗无精打采地跟在他们脚边。贝尼将手指放进嘴里，然后拿出来举在半空中试风向，空气中一点风都没有。于是他们直接去了捕熊机那儿，在几百码远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贝尼拍了拍猎狗，示意它们趴下。巴特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贝尼也冻得瑟瑟发抖。巴特看着远处的树林，好像每一棵树后面都躲着一个老缺趾。
太阳缓缓升起。贝尼看着捕熊机附近的动静，轻声对巴特说：“如果昨晚它回来过，那一定已经死了，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他们举着枪向机关那边爬去，因为光线还不是足够明亮，他们没法看清地上的足迹。不过他们设置的机关好像和昨天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应该说是一模一样。他们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索性放下枪，将身子靠在树上用力跺着脚，好使身体暖和起来。
“如果它在附近的话，萨菲隆应该早就发现它并向它扑过去了。”贝尼说。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虽然不能给人提供足够的温暖，但可以使他们看清地上的足迹了。他们恼怒地发现，地上的足迹还是昨天那些，也就是说，老缺趾跟本没回来过。
“这个该死的家伙，它并不在附近，一定是故意的。”贝尼说，“不过不管怎样，我们知道了它昨天是从哪儿离开的。”说完叫上猎狗往家走去。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