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怎料到这人这么放肆,吓得忙扬手,“还我!”这一急,眼睛彻底抬起来,便一怔。
她没想到这少年有这般好相貌。
那个眉眼、颜色,说是“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只怕太俗;待用“色若春晓、颜似韶华”,又怕唐突。只是那双黑水晶似的灵动眸子,那朵顶顶放肆,偏又亲切得不得了的笑容,便是青羽所知的什么字句里都不曾有过的。
她看得有些愣神。
少年握着她的黄金鱼儿,轻轻地转,“哎,怎么这么眼熟?”
青羽诧异道:“你说什么?”
少年又是笑。他的嘴唇有点儿薄,唇角天然就是弯弯的,笑起来极其动人。
“别急呀!”他道,“我只是觉得眼熟嘛,也许我也有过这东西?”
青羽急问道:“是吗?真的是你的?”
少年摸摸鼻子,“也许……”然后突然放声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怎么会说你拿了我的东西。不过哎,我好像真的有过这一类东西,我们真的很有缘,是不是?”
青羽的眉毛皱到一起,“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是你小时候送我的吗?”
少年原不过随口一说,借以搭讪,见女孩子如此认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吟吟将黄金鱼儿在指间拈一拈,递还她,“谁知道呢,你看我像不像?”青羽没及时伸手接住,少年便要替她塞回领口去,青羽大窘,忙退后了两步,道:“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眼泪又要涌上来。
她双颊柔软粉嫩,急时更添芙蓉的颜色,少年看得心中一荡。再看她黑眸子里盈盈泪光,三分怜惜,七分却更想调戏。他凑过去,闻着她身上的幽幽香味,忖道:这又不是脂粉香,又不是熏香,难道是她身上自有的么?想着,便抬手在鼻端嗅嗅。青羽道:“你干什么?”少年便贴在她颈边回答:“我摸过你的鱼儿,想闻闻是不是手上也沾了香味。”
青羽窘急,想着这贴身东西给他握过,实实在在是不好,却又不知该怎么办,低了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鞋尖上。
少年也低头,看她鞋上绣的是莲花,半旧了,针脚也寻常,图样却是好,竟比平日见得精秀。随着这眼泪一打,真是清露带雨,叫他大大不忍起来,便道:“好了好了,闹着玩,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青羽心忖:这都不算欺负,什么算欺负?又不知谢扶苏什么时候能回来。越急越是没话,只是哭。
她肤质娇嫩,一哭,眼圈更是红了,双唇也越发似雨中蔷薇,随着抽泣,还不时颤抖一下,少年看着,不觉痴想:是什么滋味?我总要尝尝才好。想着想着便把脸慢慢凑过去。青羽觉出异动,急抬头,“你干什么?”少年的嘴唇便重重撞上她面颊。
青羽觉得脸旁滚烫,固然是呆了。少年的双唇亲在女孩子柔软面颊上,一时也觉如有电击,竟不知今夕何夕。
忽然平地炸起一声,“你干什么?!”
少年回头,吓得一缩脖子,拔腿就跑。青羽呆站着,还搞不清状况,一个华裳的胖大妇人就迎面扑来,扬手一掌,骂道:“狐狸精!”手腕上的金镯子玉镯子叮当乱响。
青羽被打得整张脸侧过去,脚下一旋,坐到地上,耳朵里嗡嗡响着,依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少年扑回来,“娘!我犯了错,你要打就打我吧!”妇人果然提着裙子扬手过去,“怕不打你!!”少年鬼叫一声,逃得无影无踪。妇人回来提起青羽,“你是哪儿来的狐狸精?”又要打下去。
“住手。”这两个字,传入青羽耳里,犹如天籁。
她挣开戴满金器的那只手,奔到谢扶苏身后,双手抓住他的青袍,像总算找到了避难所,吁出口气,身子这才瑟瑟地抖起来。
“这是我带来的人,犯了什么事,太太这样生气?”谢扶苏道。声音没有拔高,但不知为何有种森然的样子。这秦家太太听了,也呆一呆,觉得这好脾气的郎中怎么忽然变得有点儿可怕,不觉往后缩两步,定定神,叫道:“你带的狐狸精勾引我儿子!”
“是吗……”谢扶苏点头,声调依然没有变化。回身轻轻拍拍青羽,“不怕了。”又向秦太太欠欠身,“太太,您过来一下。”
“什么事?”秦太太走到他身前,狐疑地问。
谢扶苏手中药箱狠狠挥向她的脑袋。
离那只肥大头颅只半寸远,药箱停住了,稳若泰山。几根发丝被劲风吹得摇摇摆摆,凤嘴里的珠滴一个劲儿地摇晃。谢扶苏沉静地道:“花朵被马蜂欺侮,不是花的错,你明白吗?”放下手,将药箱重新背回肩上,执起青羽的手,“走吧。”
青羽怔怔地随谢扶苏出去,跨过两道门槛,才听到后面发出杀猪样的嘶叫。她担心地抬头,“先生……”
“不要紧的。”谢扶苏轻轻触碰她的面颊,“还痛吗?”
青羽摇摇头。
谢扶苏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可青羽觉得,他眼里像有些自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