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呆站着,坊主好像不再是以前的坊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终于能小小声问云心。
云心整个人,好像全凭云贵的两只手才能支撑住,可她的声调冷冷的,还很有筋骨,“桐梦商行说想跟我们合作,订我们的扇子,其实是嘉设计的,我信以为真跟桐梦老板谈时,嘉带人来笑我。我太天真了,她早看出来我是云心,她存心要踩我的。”
“怎么会……那当时,你到底为什么要进引秋坊呢?”青羽总算想起来问了。
“因为一个特殊原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可以吗?”云心恳求地看她,“你还会继续帮我的,是不是?”
云贵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的行径,无论怎么看都是潜入引秋坊窃取秘密,想化为己用,但这么简单一句托词,因为说得足够真诚的关系,青羽也就信了,甚至都没有想到自己也正在帮忙把引秋坊的工艺秘密泄露给云水坊——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掌握的手艺有多么重要,再说,如果不可以对外人说,嘉为什么不直接对她说“不行”,然后把她带回去呢?
“是!当然。”青羽握紧云心的手,“我当然要帮助你!我……嗯,今晚要回何家扇坊睡,因为这样可能对大家好一点儿……”胆怯地看一眼云贵,“而且我跟铁生又商量了些烙画的事,也许会好的。还有水,我找到了很好的水呢!不过还要试一下,反正明天跟铁生去盛点水运回来试试,我们这么努力,一切都会好的!”用力抱抱云心。
“是,一定会,我相信你。”云心目送青羽离开,笑容冷下去。
只要被人相信着,这个笨蛋就一定会跑回来帮忙。她知道这点,所以利用。只有利用与被利用,她的世界里。她太疲倦了,没余力在人的背后赠送什么温暖笑容。
“你留下的珍珑,我刚刚解开了。”云贵在她身后轻轻说。
“哦?”云心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那天你说,你比我聪明,我应该听你的。你说,如果我能胜你一局,我可以喊停。我们可以……”
云心打断了他,“大哥,你不知道吗?晚了,事已至此,我们回不去了。”
云贵怔怔看着她的眼睛,晚了吗?他们只能在她划定的道路走下去……不,即使是她,也无法掌握这条路的方向吧?然而他会陪着她,他们会陪着彼此。
何家扇坊的暮色下,谢扶苏蹲到地上,对着那些做扇的东西看了又看,叹口气。
帮不上忙,他会武功、会行医,但是这些叶子、竹子、布头的东西,他真是一点儿都搞不来。青羽既然坚持,也只能让她自己去忙,而他,就多看几个病人,多攒几个钱,万一这个作坊撑不下去,他也好在经济上多支持一点儿吧?
唉,其实以他的身手,随便去偷去抢点什么,就够几户这样的作坊吃几年。但是……他实在不是那种会“劫富济贫”的人啊!
谢扶苏又叹一口气,自从认识青羽,他几天内叹的气比从前几年都多。
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向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那个伤者状况已经比较稳定了,虽然仍然发烧,并且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像是受伤过重所致。谢扶苏知道他身上的伤口,不是一般的强盗砍出来的,他身上的衣料也不是平民能穿。这个人不简单,只不知是哪路豪强,谢扶苏默默守护在作坊里,不管出什么事,他想他总会有这双臂膀保护青羽。如果青羽要保护别的人,那他也理应帮忙。
“先生?”青羽出现在门口。
谢扶苏抬头看她,眼神静静明亮,仿佛她是烛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先生,有一天,就算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也不会不理我、不会祝我得报应,然后从我身边离开,是不是?”青羽疲倦地在他身边坐下。
“是的。”谢扶苏回答,“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你会削竹丝吗?很细很细,像头发丝一样细,可以吗?”她忽然请求。
谢扶苏就拿起一块竹子,开始削。他的剑艺,可以在夜色中刺破一只蚊子的翅膀;可以准准削下一个中年人头上的一根白发,而不会伤及其他黑发。虽然很久没有使剑,但他的剑心还在,于是随便拿把刀,都不会有什么区别。纤细绵长的竹丝,就在他手指下形成。
“我可以用它们编一把扇子,然后用先生的名字给它取名。”青羽喃喃,“这话好耳熟,像是谁说过的……你不会突然离开,也不会突然变得很凶,是不是,先生?我害怕,那样太悲伤。”
晚霞静静在窗台上荡开,竹丝绵长似情人的相思。谢扶苏说:“是,我答应你。”